零一三，三娘泪恨.回梦战场

　　也许那晚开始，她才懂得了坚强的意义：笑着，是因为不能哭泣；活着，是因为不能死去……披着虚假的皮囊，是因为不想看清真实的自己……其实她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女子，却背着满家惨死的仇恨度日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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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一三，三娘泪恨.回梦战场

　　顺着伤口的纹路，仔细涂抹金创药。那些药物，由细小的颗粒转为膏体，滑溜溜的摩擦皮肤，很神奇。

　　白笑笑沉默片刻，似笑非笑的扭头，瞥见扈三娘嘴角勾起的微笑，仿佛可以柔和了一切。侧下头，枕在自己的臂膀上，享受着看她----美人一笑，倾国倾城。

　　扈三娘抬眼见白笑笑专注的看自己，面带笑容，“傻妹妹，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女人其实还是很简单的，有所寄托便是幸福。于三娘，于白笑笑，都是如此。

　　白笑笑懒洋洋的半眯眼，傻笑着，“姐姐，我觉得你很美，看得舒服。”说着，抱着枕头，蹭了蹭，找到最舒服的姿势趴着。

　　三娘弯起嘴角，依旧含笑而不露齿，垂眸，视线随着涂抹的轨迹移动。鬓角的一缕发丝在透过窗的斜光下闪烁金光，在阳光的斜幕里，她静谧柔和。笑笑看得出来，她在想些什么，大概又陷入的回忆。果然，沉默一会，她开了口，“妹妹，看着你我就想起我那个傻弟弟。每次出去，都是打了架，一身伤的回来。我给他涂药时，他也傻乎乎地看着我。他说，要给我找个好夫婿嫁了；他说，他会用拳头保护我。”

　　白笑笑换个姿势。三娘的手指尖柔软光滑，在皮肤上游走很舒适，有种想睡的感觉。喜欢三娘的故事，就像看《水浒传》时，最喜欢看见三娘出场。她是女中豪杰。“后来呢？”她问。

　　游走在这时戛然而止，死一般的沉寂之后，三娘闭上有些湿润的眼睑，口中传来略微颤抖的声音，“后来……他死了，就死在我的面前。我忘不了马蹄滴淌的血液，也忘不了那身红衫上，顶着的是怎样一张叫嚣的脸。”

　　三娘……白笑笑皱着眉哀伤地看向她----一张俏脸，眉头紧锁，满目凶光，上齿紧紧咬着下唇。

　　笑笑知道，她与朝廷不共戴天，她的一家死在没有是非之分的朝政中。那晚血淋淋的闪着金属光泽的刀片亮在她面前时，她有没有想过死？她的相公、爹娘、孩儿……横尸在她面前时，她有没有想过和他们一起命赴黄泉？也许那晚开始，她才懂得了坚强的意义：笑着，是因为不能哭泣；活着，是因为不能死去……披着虚假的皮囊，是因为不想看清真实的自己……其实她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女子，却背着满家惨死的仇恨度日如年。这些我不能说，尽管我懂。有些伤口不是几句话就可以抚平的，安慰反而会起反作用。

　　“姐姐……”白笑笑埋下头，合上眼睛，“梁山上的好汉们每个都是自愿起义，都是被黑白不分的朝廷逼着反抗。就像我和我大哥，我们也遭受灭门之灾，甚至哥哥靠乞讨养活了我。我们找到南宫家后，南宫家同样满门被杀。这是朝廷欠我们的，我们能做的只有向朝廷讨回来。”

　　扈三娘沉默一会，继续涂抹药质，“妹妹说的是，是朝廷欠我们的。”刻意平静的声线里，还是可以听出一丝哽咽的波澜。

　　“恩。”笑笑趴在枕上，背部凉飕飕的感觉，很舒服，却不能享受，回忆书中好汉们的结局，竟慢慢睡着了。

　　梦里，黄沙漫天，马蹄踢起烟尘的味道。白笑笑回过身，身后金戈铁马，墨尘一身戎装在风中呼啸沧桑。此刻情况万分危机，寥寥无几的人被宋兵包围，宋老大、墨尘、吴用已身中多箭，却依旧殊死一搏。

　　十指遮住眼睛，不敢看这结局，她知道，全都知道，宋江要阵亡了，一定是。那些健壮的铁骑穿透如同空气一般的白笑笑，黄沙迷眼，随风而起，遮蔽似血的天空，天边残阳挂住树林，几片枯叶划破空气。她全部看到了，透过十指的缝隙，宋江为墨尘挡住身后的矛，将墨尘推开，嘶吼着“快走”。墨尘射出最后的箭羽，与吴用先生突破重围，同行的还有几人。

　　哥……白笑笑看向宋江，他望着墨尘离开的方向凄苦的笑了出来，望着天空，身形迷蒙在漫漫黄沙之中。宋兵将他围住，纷纷举起手中的利刃。他张开双手，伸向血染似的昏暗的天，死在万刃穿心之中，从马上一头栽下。

　　哥……白笑笑用力捂住眼睛，眼角有苦涩流下。松开手时，宋兵已退。满是黄沙的战场横尸遍野，残破的军旗被狂风扯下最后一角，飘向天际，战火熄灭后留下的焦木灰尘在风里顷刻散乱。她走向那个地方，马已不知去了何处，只看见身插数箭的宋江侧卧在黄沙中。脸，依旧俊秀，只是早已没了血色，眼睛还睁着，凝望着被遮蔽的天空。

　　“哥……”白笑笑开口，有些干涩，玉手划过他的下额骨，像刀刻的一样棱角分明。眼泪还是流下，滴在他的眼窝里，顺着他的眼角留下：“你一定不甘是不是？梁山败给了朝廷，几近覆没……我们做错了什么？想给百姓以太平罢了……哥，你哭吧，我从来没见你哭过。”黄沙包裹的他们，像石雕一样立在沙丘上，呼啸的风撕扯衣裳。白笑笑躬下身子，搂着宋江的脖子，无声哭泣：我们没有做错什么……只是还以一个太平。

　　“让兄……”墨尘出现在漫漫黄沙之中，发带早已不知去向，亚麻色的细碎长发凌舞在空里，折断的弓箭还握在血迹斑斓的手中。“碰”的一声，他单膝跪下，伸手缓缓合上宋江的眼睑，从白笑笑怀中背起他，一步一步，走向黄沙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