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再度重逢

绕过大院，白婉琼走进那间只属于她的房子，脑海里浮出阿良的双眼，面容。

他的一切于此时的她而言，就像是一个神话。

低下头，白婉琼看看自己满身的脏污，自嘲一笑——白婉琼啊白婉琼，你以为自己还是侍郎府那个倍受宠爱的千金大小姐吗？

不是了。

你早不是了。

这些年来倍尝世间冷暖，对这个红尘她已无丝毫兴趣。

何必呢，何必再苦苦地挣扎着，要生活在这个世上，还不如，自我了断，求得解脱。

是啊，倘若死去，就不必再担心得失，担心未来。

想到这里，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在柴草堆上躺下。

就在白婉琼迷迷糊糊准备入睡之时，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奇异的沙沙声。

天然的警觉让她蓦地坐起身来，双手紧紧地抓着衣襟，双眼定定地看着前方。

门打开了，一阵冷风灌进来。

黑影蓦地扑向白婉琼，将她摁倒在草丛里。

“不！”白婉琼开始用力地挣扎，竭力想要发出呼声。

对方的力气甚大，死死捂住她的唇，慌乱中白婉琼拔下头上发簪，重重刺中那个人的手臂。

“臭婊子！”对方一个耳光将她扇翻在地，再次扑上来。

“救命！救命啊！”明知是徒劳，白婉琼还是张大嘴，发出凄厉的喊声。

黑影只略一怔愣，再次扑上来，他眼里喷射出恶毒的火焰，伸手掐住她的喉咙，沉声吓唬：“不许叫！再叫我就掐死你！”

“唔，唔。”白婉琼用力挣扎着，却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就在她气息将绝之时，突然另一个人奔了进来，只两掌便将黑影击晕。

“阿辰！”白婉琼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惊喜至极的光，下一秒他已然将她抱进怀里，轻声抚慰：“没事了，没事了。”

“我以为。”她紧紧地抱着他，眼中早已泪珠滚滚：“阿辰你知道吗，我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你了。”

“傻瓜。”阿辰双手紧紧锁着她的身子：“你这个傻瓜，跑哪里去了？既然还在赫都，为什么不去找我？”

白婉琼涩然一笑，心里明白，纵然找上广威侯府去，又有何益处？他们绝不会认帐，更何况，昭云公主的所作所为，未必就没有韩夫人的授意，而阿辰……想来定然是顾忌韩夫人的吧？

“琼儿，琼儿你为什么不说话？”阿辰已经是各种惊乱：“琼儿，知不知道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到处找你，怕你有任何闪失，你知道吗？”

看着他消瘦的脸庞，白婉琼眼中也不禁流下泪来，这红尘漫漫，大约也只有他，视她为生命的全部……

“阿辰。”她抓住了他的手：“你听我说——上苍让我们相见，已是老天的眷顾，看来老天也觉得我们之间有缘，其实，能够见到你，我已经觉得自己再幸福不过，如果不是这次失去，我也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是如此地爱你，阿辰……”

白婉琼第一次大胆地向他表白自己的心迹，紧紧地抱着他的脖颈，呼唤着他的名字，阿辰，婉琼爱你，婉琼喜欢你……

那个夜晚，他们疯狂而放纵，尽情地享受着彼此的一切，将小小的茅屋，当成了天堂。

翻云覆雨许久，白婉琼才伏在阿辰怀中睡去。

虽然这一夜的狂欢让她酣畅淋漓，却并未冲淡她心头的阴云，对于他们这段感情未来的走向，她心中仍然有着深重的忧虑。

微微撑起身子，白婉琼看着榻上的少年——他如此美好，如此明净，将他最好的年华都给了她，她只贪恋这一刻的厮守，只恨不得此刻便是一生。

“琼儿。”不知过了多久，阿辰醒来，睁眼看见她，眼里顿时满是笑容：“琼儿你醒了？”

“嗯。”她点头，俯身在他额上轻轻一吻：“你乖乖睡着，我去给你准备早餐，啊？”

“我跟你一起。”他跳下地，整理好衣衫，和她一起走出屋子。

在秦府这些日子，她倒也学会了不少烹调的手艺，纵然是地里长出的野菜，经过她的手后，也能变成佳肴。

采了些草菌洗净，放在石锅里煮熟，她亲手呈给阿辰，阿辰接过汤，一面喝，一面不停地称赞她。

是时阳光从枝叶间透过，洒在他们的身上，她心里只觉一片暖洋洋的。

“琼儿，你和我回广威侯府吧。”

“不。”白婉琼摇头，眼神变得倔强：“阿辰，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什么？”

“侯府在京郊，应该有农庄吧？我想去那里住。”

“住在农庄？”阿辰微微一愣，旋即也觉得，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可是你离我远了，我时时刻刻都忍不住会思念你，想看到你在我身边。”

白婉琼沉默。

相信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事实，可是广威侯府那地方，她真地不想再去。

“你怎么了？”阿辰奇怪地看着她：“为什么这次见面之后，你比从前变了好多，以前你在我面前，从来不是这样小心翼翼，委屈求全，那个笑容爽朗，无拘无束的女孩子呢？那个心无城府，天真善良的女孩子呢？”

“笑容爽朗？心无城府？阿城你是这样觉得的吗？”

“难道不是？”阿城偏着头看她：“自从第一眼见到你起，就被你的风采所迷，我全心全意地想要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

“阿辰。”白婉琼张开双臂，紧紧地将他抱住：“我知道你对我好，知道你心里眼里全都是我，可这个世界不是我们的，还有很多人……”

“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阿辰的眼眸一下子变得冰冷：“我只在乎你心中有没有我。”

“我心中当然有你！”

“那么，你为了我。”阿辰眼里满是恳切：“就算是只为了我，你可不可以和我回广威侯府？”

白婉琼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老实说，凭她的手段，要想和韩夫人斗，那是绰绰有余，可她不愿意让阿辰看到她最冷利的一面，不愿他夹在她和韩夫人之间左右为难。

“琼儿！”阿辰不禁加重了语气：“你说话好不好？你说话啊。”

“阿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真地不知道。”白婉琼用力地摇着头，眼中泪水滚滚：“我好害怕……”

“你在害怕什么？”阿辰奇怪地看着她：“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害怕我现在拥有的一切转瞬就会化为乌有，我害怕你会再次离开我。”

“不会的。”阿辰用力地摇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从此以后，我每时每刻都守着你，好不好？”

白婉琼的泪水却愈发汹涌。

爱得越深，就越不愿失去，越不愿看到对方难过。

“阿辰。”白婉琼终于无力，扑进他的怀里，任由他将她抱起，走出了树林。

阿辰将她送上马车，星夜赶回了广威侯府，并未知会任何人，而是进了竹溪院。

“你只管在此安睡。”阿辰看着她，满眸爱怜：“明日起我会吩咐所有人，没有我的允许，绝不能随意出入。”

“这样行吗？”白婉琼眉梢微微皱起：“你毕竟是世子，一举一动有很多人都看在眼里。”

“没有你想的那样烦琐。”他的双眼像星辰一样闪烁：“大不了，我不做这个世子，携着你离开赫都，随意找一处安身之所，过你我甜蜜恩爱的日子，你看怎么样？”

“阿辰。”白婉琼不由伸手抱紧了他——或许，也只有那样，才能避开世间种种的纷扰吧。

“我所在乎的，只有你而已。”阿辰亲吻她的脸庞，想让她整个安静下来。

“世子，世……”侍书甫踏进门，立即整个人都呆住，指着白婉琼说不出话来：“白，白夫人？”

“侍书！”阿辰一声低呼，让侍书回过神来：“你记住，从今天开始，没有本世子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竹溪院。”

侍书站在那里，看上去满眼为难：“就，就连夫人，都不可以吗？”

“不错。”阿辰不假思索地点头：“就算夫人，也不可以。”

“可是这个，这个……”阿辰搔着自己的脑门，明显觉得十分为难。

“怎么，夫人是你的主子，本世子就不是了吗？”

“不。”侍书赶紧摇头：“侍书会去跟他们说的，世子还是和白夫人……那个吧。”

侍书说完退了出去，剩下她和阿辰。

“看起来。”阿辰抬头，轻轻地摩娑着白婉琼的发际：“从前我还是太忽视了，原本以为，有我在这府里，他们纵然不满，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可是现在……”

“都是我没用。”白婉琼却凄然一笑：“夫人似乎很不喜欢我。”

“其实我娘她……”阿辰仔细思忖了好一会儿，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叹口气——现在说什么，还有什么益处呢？

“我会加派人手，将整个竹溪院都好好地保护起来，还有……”

阿辰的话还未说完，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侍剑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曲膝跪地：“世子！”

“发生什么事了？瞧你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

侍剑抬头，眸色显得很是凝重：“大军，班师回朝了……”

“什么？”白婉琼和阿辰齐齐吃了一惊，均感觉这消息实在来得太快，让他们俩都觉得难以接受。

“这，这不可能。”阿辰满眼疑窦。

“是朗将军主持，与六国大军达成联盟……”他说着，又看了白婉琼一眼：“大德，已经……不复存在了。”

白婉琼的身体一阵摇摇晃晃，却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这才多久啊，家没有了，国，也没有了，她白婉琼果然是红颜薄命，如今在这世上，竟是什么都不剩了。

“琼儿。”阿辰微微色变，持住她的双肩，又转脸喝止侍剑：“出去！”

侍剑也知道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倒没争辩，默默地退了出去。

“琼儿。”阿辰这才安慰她：“你不要担心，或许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糟糕。”

“不。”白婉琼压抑多时的情绪终于失控：“没有了，全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你知道吗阿辰？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