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看书

第二天起早，虞梦醒来时闻到一阵油香。

阿湛踩在凳子上就像小矮人踩着高跷，一手拿勺，一手握锅柄。

“我又没让你做这些！”

虞梦自知比阿湛大三岁，虞茉莉中风后，她就是家里的老大，她有话语权，同时也要承担大姐的责任，她不需要阿湛干活，搞得像她虐待一样。

阿湛视若罔闻，用锅铲铲起锅里的菜饼装了两个盘子，还煮了一锅粥，连虞念的奶都泡好了。

虞梦没想到阿湛还挺能干，平常也没看他进过厨房，怎么什么都会做。

阿湛跳下凳子，很是轻盈，奶声奶气道:“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虞梦清早起来脑袋有些迷糊，也顾不得骂他，洗漱后坐在桌上吃早饭。

阿湛把奶瓶递给虞念，盛了两碗粥放在桌上。

虞梦喝了一口:“糊了。”

阿湛也尝了一口，好像真的糊了一点，他也是第一次煮，以前看虞梦煮粥，所以他有样学样。

“我下次会注意的。”小奶音有些沙哑。

还有下次，他还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没有下次。”虞梦狠狠瞪道。

阿湛怯怯低头，埋头喝粥。

“你这菜饼里放了什么？”虞梦吃了一口，还挺好吃的。

“酱油。”

“酱油？”家里穷得连盐都买不起，哪来的酱油。

“是楼下王阿婆给的，她说村里照顾孤独老人，送了很多东西，她不吃酱油，就送给我们了，她说比盐好吃。”阿湛软乎乎的小脸埋在碗里，嘟囔道。

“那叫关照孤寡老人，没文化。”虞梦突然想到阿湛都八岁了，连幼儿园也没读过，再这样下去太耽误事了。

转念一想，现在要讨论的不是这个问题。

“什么时候送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早上，你睡着了，是我开的门。”

含沙射影自己睡得跟猪似的叫不醒是吧。

“瞧把你能的，下次我把门砸了看你怎么开门！”

收拾完碗筷，虞梦背上书包上学，临走前让阿湛就守在屋里，别煮饭，别洗碗，要不然回来把他的腿打断。

虞梦的脚步声渐远，阿湛跑到天台栏杆那，看见她小小的身子飞奔似兔，两只手指跟着虞梦的身影从破楼大路到矮楼瓦房，穿过看不见的小巷逐渐隐没在视线中。

阿湛跳下栏杆，关好天台的窗户，坐在地上抠手指。

他给虞茉莉喂粥，还洗了碗筷，收拾好屋子，一个人坐在天台的栏杆边，抬头看日出日落，晚霞烧云，瞳孔里倒映着的满是天光星火。

天黑了，虞梦才回到家，身后跟着工匠叔。

工匠叔背着个包，里面装着长满青苔的瓦片，搭了个梯子开始补屋顶。

阿湛坐在床上，小腿摇摇晃晃，抬头看工匠叔补屋顶。

虞梦进了厨房，看见洗碗池干干净净，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恼。

“工匠叔，我要出去上班了，这里就麻烦你。”转头又对着阿湛说:“记得送工匠叔下楼。”

阿湛乖乖点头。

工匠叔补好了屋顶，阿湛给他倒了杯水，送他下楼。

阿湛上楼的时候听见二楼的住户吵吵闹闹，嘴里说着什么不要脸，败坏门风之类的话，阿湛听不懂，乖乖地上了楼给虞念泡了奶哄他睡觉。

虞梦回来的时候阿湛在天台上看见了，还是老李头送她回来的。

阿湛知道老李头是虞梦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也亲眼看过虞梦揍老李头。

当时他就想这个女孩子好坏，但她没想到虞梦对自己更坏。

阿湛不讨厌虞梦，他不知道什么是讨厌，他只是害怕虞梦揍他。

虞梦读过书，从小又在逆境中长大，她的心理年龄早就超过一般成年人。

生活的负担迫使她快速成长，她的童年非常不幸，普通小孩该有的快乐她从来没有尝过，她觉得生活是苦的，所以吃什么都觉得苦。

别人在吸奶的时候虞梦就会咬人，别人在爬的时候虞梦已经学会走路，所以她的人生好像总是比别人快一点点，就好像被人拖着按了快进，跳过了所有的快乐。

虞梦打开门，看见阿湛乖乖地坐在虞茉莉旁边，大眼睛依旧围着自己转。

她时常感到很累，但现实不允许她感到累，她要赚钱，赚很多的钱，摆脱虞茉莉带给她的阴影，活出自己的人生。

她放在角落的书堆乱了。

“你做的？”虞梦拿出旧书，质问。

这些书她准备整理一下拿出去卖，还能卖几块钱。

阿湛不敢说话，眼角耷拉，委委屈屈。

虞梦拍拍书上的灰，这些是她过去四年的课本还有练习册，以前花十块钱买的东西现在只能卖一块钱。

“上面都是灰，你不会擦一擦再看啊？”

阿湛忽然抬起头，以为虞梦会骂他，然后把自己痛扁一顿，没想到虞梦并没有这么做。

虞梦没有闲暇心骂阿湛，反正这些书也卖不了几个钱，干脆给阿湛看看，免得他长大了是个文盲。

“看得懂吗你？”虞梦嘲笑道。

阿湛乖乖点头如捣蒜:“看得懂。”

“给我看看，看懂哪些？”虞梦才不信，觉得阿湛在胡扯，一个连幼儿园都没上过的崽子能看懂小学课本？

阿湛能看懂四年级课本的文字，有些比较难的字还认不全，数学题倒是解得很好，灵活的思维都快赶上虞梦了。

“哟！你厉害啊，虞茉莉教你唱歌跳舞真是埋没了，你长大了就应该当个哲学家！”

“什么是哲学家？”阿湛睁大眼睛问。

“就是那种戴着眼镜，读过很多很多书的人。”

“什么是眼镜？”阿湛有十万个为什么。

“眼镜都不知道？”虞梦两手做圈放在眼前比划给他看。

“就是这样，书读的太多容易近视看不清，戴了眼镜就能看清。”

阿湛似懂非懂点点头，他把眼镜比作太阳，只要有了太阳，外面就一片光明，能看清很多很多东西。

第二天清早，阿湛又是先起床，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

他觉得自己应该帮帮虞梦，他看得出来虞梦很累，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经过前天一事，虞梦觉得不能再把阿湛随便送出去，如果他不愿意，多远都会跑回来。

反正自己现在有了工作，多一张嘴没什么问题，就让他在家里当当看门犬，照顾一下瘫痪的虞茉莉和吃奶的虞念就行。

阿湛的头发很长，以前都是虞茉莉给他梳小辫子，现在虞茉莉中风干不了这事，虞梦就大发慈悲给他扎了个马尾。

“你都多大了还不会梳头发，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虞念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怎么了？”阿湛奶里奶气地问。

“没事！”虞梦拽了下阿湛的头发。

虞梦心想，阿湛现在居然敢反问她问题，看来是对他太好了让他产生了错觉。

阿湛不明白虞梦为什么突然又生气了，明明是虞梦自己没把话说完，这人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