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桂嬷嬷

很快四人碰面，慕晓玉扭捏着身子，有些尴尬地躲在大嫂后面，探出脑袋低声认错：“大哥，我错了。”

慕之寒愕然，还真是像二弟说的那样，玉儿就听大嫂的话。原本准备给玉儿道歉的，这下用不着了。

负手挺立直背，摆出一副兄长的架势，佯作威严：“以后不要再淘气了，害得大家为你担忧。”

慕晓玉到底是小孩，方才的尴尬消失散尽。这会她正亲昵地挽着方初筠的胳膊，冲大哥扮了个鬼脸，“看在大嫂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

“你这丫头，看你还皮。”慕之寒扬手再次佯作要打她，不过这次所有人都看得出大哥是笑嘻嘻的脸。

伴随着阵阵的笑声，几人一起出了林子。临走时，方初筠摘了几片紫苏的叶子。

回到人群，朱俊已经把队伍整理好，表情肃穆的等着他们回来。还好一刻钟刚到，没有耽误太多的时间。

虽说朱俊的态度和悦了不少，但毕竟一个是管，一个犯。慕之寒不敢让他为难，也不想让他为难。

慕云绣在人群中殿后，窥视着前面几人乐不可支的交谈，就恨之如骨。本想看一场好戏，却不料慕晓玉这快就和贱人打成一片。

她咬牙切齿，扭动着丝帕。面上却笑容可掬，健步如飞地向前赶着路。

傍晚，万籁俱寂，皎洁的月光装饰着黑夜。繁密的星星，闪烁在夜空。四月底的气候不燥不寒，疲惫了一天的众人终于可以驻足歇息了。

方初筠在简单的沐浴后，照例在通铺的炕桌上写写画画。小瑶和杏子左右侍立，前者磨墨，后者举着烛台，把宣纸照得明亮耀眼，好方便小姐习字。

方初筠简略地记录下紫苏，就搁笔拿出今日摘回的两片叶子，放在宣纸上摆弄。

慕晓玉眼尖一下就认出这是她晌午时，揪着的那颗野草。因北方不生长紫苏，她们从未见过，就只把这当做普通野草。

“大嫂你把这野草摘回来做什么啊？”慕晓玉捏起一片叶子，放在烛光下仔细端详。

杏子和小瑶也好奇，前者不是小姐的贴身侍女，不似小瑶那样敢问敢说。后者名义上是主仆，私下却情同手足，她也举起一片叶子认真瞧，嘴里嘀咕着，“这是野草有什么用？”

时辰还尚早，慕之寒还未来。房间的仆人多半没有退去。她们这会儿的谈话，令其他人也倍感好奇。但很多下人身份卑微，不敢凑近瞧个仔细。

桂嬷嬷昔日是伺候老夫人的，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陪在老夫人身边半辈子，算是功不可没了。

在将军府非普通下人，她老人家也被几个年轻丫头的话吸引了，近身探过头瞅瞅。

桂嬷嬷祥和，上次在老夫人房门口，对方初筠慈眉善目毫无刁难，就知道是个随和的人。

只见她拿着紫苏叶和蔼一笑，堆起皱纹的眼角瞬间有些黯然，颇有感触道：“原来是赤苏啊。”

方初筠眸子一亮：“听闻桂嬷嬷这意思，是识得这野草？”

“何止识得。”桂嬷嬷黯然伤神，眼神中透着一丝怀念，缓缓道：“奴婢的家乡后山上就有这种野草，每逢四，五月天气，就是这赤苏生得最茂盛的时节。”

“哦，嬷嬷是南方人士？”方初筠知道赤苏是古代的叫法。

“哎，我这老婆子从小就生在南蛮僻地。”桂嬷嬷忆起往事，略带伤感甚是激动，滔滔不绝：“金钗之年家中无粮，爹娘不得已把我卖给地主家做丫鬟。家主嫌我年纪小，做事不利索。又把我卖给别家，兜兜转转也算老天有眼，最后成了老夫人的贴身侍女。”

简洁几句话，就包涵了桂嬷嬷坎坷的一生，好在遇到了一个贴心的主子。说到动情处，竟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如今白发苍苍，知非之年猛然回首从前，人生都走了大半，难免感叹唏嘘。

幸而老夫人视她为心腹，人生也有个寄托与牵挂。只奈将军府败落，不得已在知非之年还要跋山涉水，重回旧时屯田清贫日子。

方初筠最受不了这样百感交集的场面，也不忍老人家悲伤感触，忙厚道岔开话题：“嬷嬷家乡人，都是怎么处理这赤苏的呢？”

“处理？”桂嬷嬷错愕，有些歉意道：“奴婢愚钝，不明白少夫人的意思？”

“就是，你们是怎么吃它的？”

“吃，这玩意还能吃吗？”慕晓玉第一个好奇询问，又把手里的紫苏伸到烛光下，仔细瞧。

小瑶和杏子同样惊讶：“小姐，这是野草恐怕不能吃吧？”

“就是，莫不吃了闹肚子痛，会闹出人命的。”

桂嬷嬷唬了她俩一眼，训斥道：“在少夫人面前没大没小的，‘还闹出人命’多不吉利，呸呸，以后可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小瑶和杏子诚惶诚恐，垂目认错，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了。方初筠和颜悦色，淡淡一笑：“不碍事。”

难得少夫人如此和蔼可亲，桂嬷嬷忙凑过去，正色道：“少夫人切莫怪罪，奴婢性子直，藏不住话。”

“桂嬷嬷但说无妨。”方初筠语气祥和。

桂嬷嬷斟酌片刻，手指着宣纸上的紫苏，忐忑道：“她俩虽是玩笑，但也是实话。这玩意奴婢从小到大，没见村里人吃过，更是闻所未闻它还能吃？这是普通野草罢了。”

桂嬷嬷与老夫人一条心，老夫人的心头好，便是她的责任。流放前夕，老夫人再三叮嘱：要竭尽全力，不让少夫人吃苦，受委屈。

想来定是数月的流放日子太艰苦，餐餐窝窝头，她这老婆子尚且都忍受不了。千金之躯的太尉府嫡女，又如何能忍受。

少夫人秀外慧中，毅力更是出众，能忍受数月来的艰辛已经很不错了，不能忍受也是人之常情。如今看到模样鲜嫩的野草，便想大但尝试，以解流放嘴馋之苦。

思及此，老人家热泪盈眶，不知不觉便冥生了长辈对晚辈的关爱，怜惜道：“少夫人听奴婢一句劝，可千万别乱食野草树果，等到了南蛮之地，屯田后就有得吃了。”

心中对未来毫无定数，却不得振作起来，爱护晚辈。

方初筠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当众承诺，不会乱食野草树果，这才让大伙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