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李淳风

一贯对自身形象颇为上心的李元吉，此刻却显得有些粗糙。

他锦绣的红色长袍满是皱褶，步履之间，弯腰驼背，似是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十岁。

曾经意气风发的神情也不知飘向何处，板着张脸，一摇一晃的走向座位，不发一言，也不与任何人照面。

在场之人纷纷噤若寒蝉，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李建成眉头微皱，干笑了两声，说道：“元吉，怎么说今日也是喜事，为何愁眉苦脸，不与大家说话？”

李元吉随手朝太子行礼，阴阳怪气道：“你们倒是喜事，大家聚的开朗，可本王是被人相逼而来，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嗯哼？这倒是奇了怪了，你堂堂齐王，还有人敢逼你？”李建成面色倏地严肃。

李元吉瞥了眼他，又扫了扫场间官员，冷笑道：“齐王？再过一段时日，我李元吉不过是条丧家之犬，命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还齐王？呵。”

李建成猛地拍了拍桌子，厉声斥责：“李元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话，大逆不道！”

眼见李建成发怒，在座几人更加把头埋低。

贵妃娘娘下意识的搂住李观，轻声道：“承义别怕，你父王会处理的。”

李观嗯了一声，悄悄打量起李元吉。

只见他面色由青转红，最后化作一脸苦涩：“大哥，是！四弟我确实没用，没出息，但是秦王怎么做，怎么制裁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没有吏部的支持，也没有了宫里的消息，和一个孤魂野鬼，有什么区别？”

李建成神色渐缓，问道：“那你要我怎么做？你是觉得这一切，是本太子的错咯？”

李元吉不敢吭声，眼神却是瞟向李观，其间携带的憎恶，极其深切。

李观和他对视一眼，又皱眉扫向众人。

发现竟然还有三个人，带着和李元吉同样的目光，仿佛下一刻，就要置自己于死地。

李建成轻叹一口气，眼底的失望掩藏不住，他转身朝丫鬟们示意，带贵妃娘娘与小世子离开。

而大堂内持续了几分钟，鸦雀无声。

“承义，回房去玩吧，今天你四叔像有病一样，别理他。”贵妃娘娘不满的恨了几句，在丫鬟们的搀扶下回了房间。

李观一步三回头，想起那日无念让自己做的事。

很明显，刚刚对自己敌视的那三人，便应该上名单。

他思忖了会，默默记下。

礼部侍郎张名，御林军秦进以及京城巡抚，周光正。

也不知无念是何目的，李观也懒得思考。

他缓步走回房间，却见房门大开。

疑惑的向内探了探，只见一个仙风道骨，身着修长鹤袍，头顶一怪异道冠的老者，正在自己床上静坐，似在闭目养神。

现在大白天的，今天又因为东宫有事，戒备无比森严。

而境界高深的赵无常，也就在院子门口镇守。

李观虽然心头不解，但也不认为会有危险，缓步走了进去。

细细打量起来。

那老者看着面容苍老，似是有八九十岁，面上的沟壑，更是深得一层接着一层。

但又坐如青松，身体格外笔直，呼吸之间，也无比均匀有力。

李观正想开口询问，却见那老者身上竟然冒出阵阵青光。

而他苍老的脸颊，一瞬之间，竟然变得年轻紧皱，身材也放佛高大了不少。

宛如一三四十岁的青壮男子。

李观一声惊呼，那人也睁目而醒。

“小世子，别来无恙。”

声音温和且磁性，一时便让人生起亲切之意。

李观勉强收起惊愕的下巴，也知道对方绝对是玄灭一级别的高人。

手忙脚乱的行了礼，说道：“大师，您好，不知亲自来找，有何贵干？”

那道士缓缓起身，看着李观，温声道：“还记得九年前，你只是个面黄肌瘦、毫不知事的稚子，转眼之间，也变成温文有礼的小世子，岁月如道，黑白分明呀。”

“多谢大师关心，在下……。”李观一句话没憋出来，那道士又缓缓开口：“过了这么多年，你应该不记得我是谁了吧？不过前两天给你写了封信，可还读过？”

“信？”李观顿时一惊，想起此人知道自己所有的秘密，急忙把身子压的更低，恭敬道：“在下愚鲁，确实不知大师身份，那日大师所写，在下……记得清清楚楚。”

“哦？这便好说了，那我当日所问你之事，你可知道？”道士平和的望着他，不悲不喜，看不出情绪。

李观也就犹豫了刹那，连忙点头道：“知道的，劳烦大师记挂。”

“哈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你要不是太子的儿子，我还真想收你为徒。”

李观看他也不像说笑，心头分明记得道佛两家势不两立，他一个道士，也明知自己学了《半部佛念》，还要收我为徒？

而信上末尾那一道无比纯正的佛念，又是谁的？

但李观不敢问，只能低声致谢。

“是不是奇怪，信上的佛念是谁的？”道士浅笑道。

李观小心的看了眼他，但还是果决的点了点头。

“那是玄观的，十三年前，是我杀了他。”道士娓娓道来，如此重大之事，在他眼里，恍如稀松平常。

李观强行抑制住心头的震撼，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大师境界高深，在下佩服。”

“可是啊，那和尚不知好歹，死到临头，也不肯说圣佛坛的下落，我小声问他，他还非要我解开一句什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我一个道家之人，哪里听得懂，他三番五次作对，我也只能动手杀了他。亏了当年我救他出明如宗，还让他寄宿于东宫之内。”道士侃侃说完，情绪稍微一荡，而就在他眼神微微一眯之时，李观分明感受到，周围的气机，已然完全锁死，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惧怕他。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那日情急，我胡乱憋了一句，没想到蒙对了。”李观一点不敢隐瞒，认真说道。

那道士倒也不惊，微微舒了口气，感叹道：“你这造化、慧根，怕是比玄灭，还要高一个层次，以后潜心修炼，势必前途无量。”

李观道谢，心头却愈发好奇，面前这高人，到底是谁？

那道士看着他，仿若知晓李观心思一般，浅浅笑道：“别猜了，鄙人李淳风，大唐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