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逃生

天禽星的声音变得冰冷：“云欢，那个孩子不属于你。你若一意孤行，就别怪我杀你！”

云欢心生警觉，猛地抬头。重伤的天柱星已醒转过来，坐在了西方兑宫位，众星回本位，肃立身姿，浑如龛中神像。

他们居然能再次结成诛魔大阵！

诛魔大阵汇集了九天星辰之力，威力之大，据传连神陷入阵中都不可能逃脱。

若再让他们结阵得手，自己必然难逃一死。

云欢突然心生怯意，急朝儿子所在的岸上跳去。九星从潭边合围过来，封堵了他登岸的所有路线。

云欢奋起余勇，大喝一声：“不怕死的，受我这一剑！”提剑在水面上一挑，挑起一片水花，在众星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挥出一剑。

这一剑挥得并不快，甚至在九人眼中算是极慢了，但每往前挥出毫厘，便生一道剑影。没等剑尖划出一道完整弧线，云欢身前已有万千剑影！空中的水花与剑影一经碰撞，霎时间仿佛万里星河都失了牵引，辉光漫天倒流！

天英星冲得最前，索性也不管那乱飞的水滴，挥剑要来斩云欢。

猛听天禽星一声断喝：“躲开！”天英星不明就里，愣了一下，待要避时，身子已经被拎飞。耳边惊呼不断，扑通几声，也不知有几人中招落水。

天英星被人拎回岸边，急回头去看救了自己的人，却是天任星。

他诧异地问：“怎么了，为什么拦着我？”天任星拍了拍身后山石，涩声道：“你自己看吧。”

天英星举目看去，不由身躯一僵。

山石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细密的小孔，每个小孔里都还有洇洇水迹。

天英星透过一个小孔往另一头看去，看见了满天星辰。

厚达十余丈的山体，被水滴生生击穿了。

“这是什么剑法？”天英星肝胆俱裂。刚才若换了是自己身体中招，岂不等同于万箭穿心？

天禽星低声道：“情字万千，是三十六路多情剑法的最后一式。”他肩头被水滴贯穿，说话之际还在不住往外冒血，他却浑然不觉。其余众人或多或少也受了伤，但因为躲得及时，倒无人丧命。落水的几人也挣扎着爬了上来。

云欢一剑破了九人合围，一脚踏在岸上，心头顿生豪气，忍不住举剑指着天禽星，用尽全身力气大吼：“想杀我，你们杀得了吗！”

九人木立不语。

云欢长出了一口气，身体一轻，感觉卸下了百十斤的担子。

但他一口气还没出完，突然心里一揪，像是被什么压榨着一样难受。他吃了一惊，以为又是幻术，下意识运起劫灰炁抵抗。

然而，纵然他双手都握紧了力量，仍然抵御不了心里的那种感觉。它像是一只极细小的虫子，拼命地钻进他的脑袋。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瞬间的空白，就好像溺水之人漂浮在海中，惧高之人万丈高崖踏失了一脚。劫灰炁的雾云在他周身团团乱转，但对此毫无帮助。

天英星敏锐地捕捉到了云欢这刹那的失神，毫不犹豫一剑疾刺而出。灼热的气焰顺着剑锋咄咄逼近，眼看便要一剑洞穿云欢胸口。不料灼痛感却一下唤醒了云欢残存的一丝神识，他猛然惊觉，下意识反手一剑挥出。

月华般的剑光刹那间通天彻地。天英星眼睁睁看着剑光笼罩过来，却无路可逃。

当一个人看见月光的时候，月光便已经照在他身上了。

一声闷哼过后，天英星的身子如断了线的纸鸢般跌了出去。

云欢一剑决胜，却没有丝毫喜悦。刚才那种恐惧感来得突兀，直指本心，九星之中必然有股可怕的力量在左右自己的心神。一时间，他勇烈尽失，不敢再恋战，急抱起坐在地上的儿子，纵起浑身解数狂奔了出去。

天英星满脸血污地爬起来，提剑还待要追追，却被天心星一把揪住：“够了，穷寇勿追！”

天英星默然片刻，恨恨地把剑摔在地上。

天已渐亮，漫漫长夜终于走向尾声。

天禽星向一直隐在暗影里的一人躬身施礼：“多谢阁下。刚才若非阁下施展神通，我等皆死于云欢剑下了。”

众人转身看去，却是天芮星。

天芮星道：“谢倒不必，我等本就命不该绝。只是我的‘惧魔炁’已损耗大半，刚才已无力降住云欢，着实可惜。”

众人醒悟过来，原来先前云欢露出害怕神情，到后来仓皇逃走，正是拜天芮星“惧魔炁”所赐。

天禽星微一颔首：“我知道你是上古神兵镇冥剑的主人，可操纵人心最深处的恐惧，此番一战，能请得你加入，也是在下之幸。”

“诸位皆乃当今不世出的强者，能与诸位并肩除魔，亦是在下之幸。”天芮星淡淡道，“不过，现在旧日之魔虽灭，新魔又生，若不早除，这九天九夜也只会是无用功。”

天禽星低声叹：“请镇冥剑主明示。”

天芮星扫了诸星一眼，道：“世间之魔尚未尽除，不彻底毁去魔的温床，不仅会令魔生生不息，有朝一日还会唤醒魔神之首，到那时，可不是杀一个越多情或者云欢就能解决的事了。”

天禽星心头一凛，正欲开口追问，天芮星一振袍袖，却已扬长而去。其余诸星都看着天禽星。天辅星道：“魔神伏诛，预言已然应验，天意昭昭，天意昭昭！”

天任星冷声道：“这一战，千余甲兵灰飞烟灭，更累及一位孕妇无辜死难，若这也算天意，天公何其昏聩？”

天心星道：“天道无常，天道无亲，万物皆有命数，我等不过顺应天命，顾忌太多，又怎能成事？”他朝天禽星看去，“话说回来，刚才镇冥剑主说的是什么意思？魔的温床……”

“往生教。”天禽星的声音低沉到几不可闻，“教众数以万计、遍布八部的往生教，即是魔王孕育的温床啊！“

天心星走到天禽星身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捏紧了拳头：“除恶务尽，我会把往生教连根拔起。”

天任星叹道：“听闻往生教主座下有十二护法，三十二头领，领教众数万余，势力在八部盘根错节，若兴师动众，只怕又要血流成河。现在帝国初兴，真的有这个必要么？”

众人闻言不语，皆默默看向远处。天已大亮，东方升起一轮初阳，在群山掩映下影影绰绰，仿佛一只血红的巨眼。

出山的时候，天英星与天辅星走在最后。天英星悄悄拉住天辅星，低声道：“大师留步。”

天辅星停下来看着他。

天英星火焰一般的瞳孔里有几分恐惧：“大师还记不记得，那人化灭之前说的话？”

天辅星眼神里星辉闪动：“什么话？”

“他说终有一日，他将从劫灰中重生……”

天辅星叹道：“绝无可能。他越多情武功虽已有跳出五行之象，但终究是肉身凡胎，而天地万物，皆入天道轮回，无有逆者。而他有今日一劫，也证实天道非虚了。”

言罢，他面朝着东方跪地，叩拜三次，良久不起。

“只是可怜了那个无辜的孩子，这罪孽，穷我一生也不能赎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