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漨水河旁生了株怪草。

银狐伸出沾着泥巴的爪子，试探性地在这株草旁挥了挥，却见草的浮光更甚，柔光逐渐刺眼，忽而生出一颗鲜红的果子。这漨水河她每日都来，怎的今日偏生了株发光的怪草。

银狐绕着草转了几圈，果子饱满圆润，红得发亮，压得草秆微微弯曲又轻轻弹起，摇摇晃晃，鲜艳欲滴，这比狐族幻术还要勾魂呐！她咽了口唾沫，未见异样，便斗胆凑前嗅了嗅，这一嗅，倒是嗅出了名堂——仙气。

这估摸是天界的东西，天界的东西那必定是好东西！她一把抓住那棵草，张大嘴巴将果子吞了进去，咂了咂嘴，唇齿留香。

失了果子的草光芒褪去，渐渐黯淡，最后这草竟迅速枯黄，化成一瓣桃花，散发着粉色光晕，香气袭人。

拾起花瓣，还未细细观摩，银狐忽觉浑身血气翻涌，脚下乏力，心脏像要裂开般疼痛，这……怕是棵毒草！她暗叫不好，可谁叫自己贪吃……

脑海中忆起师父的话，漨水贯通妖界，乃妖界至清之水，练功时岔了真气的妖都会喝上一口抑制体内气息。这中毒，它可管用？

犹豫之际，喉中一股腥味，感觉到五脏六腑里血液的涌动，她便不管不顾了，死狐狸当活狐狸医。她艰难地爬到河边，伸长了脖子，舔了舔河中的水，舌尖清凉，体内灼烧感缓解了不少，费尽气力想站起来，却失掉了意识。

“赤灵，赤灵……”银羽轻声唤着眼前的女子。

赤灵睁开了眼，躺在大殿中央的她余光一瞥，底下乌央央聚集了众妖，众妖盯着她，议论纷纷，神色焦灼。她倏的坐起，清澈明亮的瞳中，黑玉般的眼珠疑惑地环视着四周，最终目光停留在眼前的银羽身上，悄声问道：“姐姐，百官齐聚，所谓何事？”

未等银羽开口，土长老便问：“小妖主，可有不适？”

赤灵心想，不过是吃了棵毒草昏了过去，怎的众妖聚集，气氛肃穆，倒像是要给她送葬。她嗤地笑出声来，“能有何事，一棵草还毒不倒九尾银狐。”

妖界由狐族统领，狐族以尾巴判妖力。狐狸生来仅有一尾，认真修炼个百年可生三尾，许多狐狸终其一生也仅修得六尾，六尾妖狐妖力可及神族上仙，至于九尾，更是凤毛麟角，如今妖界狐族除了风雨土木四位长老，镇守妖境东南西北的四位妖将修得九尾，便是银羽，赤灵两位妖主，而两位妖主，乃天生九尾。

本想缓解下气氛，却见众妖沉寂，依旧直勾勾盯着自己，氛围着实有些古怪。

“赤灵，化回真身。”银羽面色忧愁，示意随侍猫妖盼兰拿出镜子。

赤灵变回了狐狸，不明缘由地对着镜子一照，惊呼一声：“我？”

狐狸腿往后迈了一步，她先是半眯着眼上下打量着镜中狐，摇摇头，镜中的狐狸也跟着摇摇头。“啊呀哇啊！”她一边乱吼乱叫，一边挥着爪子左勾拳，右勾拳，镜中狐狸也如挑衅般向她挥拳。嗬，还真是自己！

她凑近镜子，瞪大双眼，镜中这红毛狐狸也直勾勾盯着她──银毛呢？她怎么成了红狐！

倒吸了口凉气，赤灵化作人形，低头细细端量了自己一番。这下，赤灵知道为何众妖这般反应了。不是众妖大惊小怪，是自己大题小作了……

“无妨无妨。”赤灵笑着朝众妖招手，“本妖主未觉不适，只是机缘巧合下换了个皮囊。”

银羽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敲了下赤灵的脸，无奈道：“你呀。”

众妖散去，蓝玉殿安静了下来，风雨土木四位长老留在殿中，仔细端详着赤灵。

“妖主大人，”风长老捋着花白的胡子，沉思片刻，面色沉重道，“是血灵珠。”

话音刚落，银羽面色苍白，“血灵珠竟真存于妖界……师父，这珠子可会伤赤灵性命？”

风长老长吁一口，缓缓道：“血灵珠乃浑然天成的上古宝物，悬于不周山混沌地界，而这不周山乃人界通往天界的唯一路径。万年来，心怀不轨的妖魔时常袭击天界，尊道崇仙的修仙者为助神族守天界，守候在山上与妖魔厮杀，人、神、妖、魔死伤无数，故使不周山终年血气弥漫， 怨灵遍布，血灵也因此而生，化形成珠。”

一旁的土长老也忍不住开口了：“老夫的小祖宗诶，你怎么把那玩意吞了！这血灵吸食血气，人、神血气至阳至纯，妖、魔血气至阴至煞，都被它吞干抹净，它便也成了世间至圣至邪之物……”

至圣至邪，这便是天界伤银羽的缘由？赤灵不由冷哼一声。

“丫头你莫怕，老头子四人就是赴汤蹈火也定保你平安无事。”土长老怜爱地拍了拍赤灵的头。

“打住！唉呀，土长老，左右不过是颗珠子，无妨无妨。”赤灵握住土长老悬在她头顶的布满老茧的手，焦急道，“你继续说，这个故事倒是有趣。”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银羽竟也被气乐了，你这狐狸还能说出有趣二字！

土长老只得接着方才的话，“若能将血灵珠化为己用，必将妖力大增，可若被血灵珠煞气操控，则……”

半晌，大殿寂静。

“则……？”银羽盯着土长老那被乱糟糟的胡子半遮住的嘴，焦急地追问。

依旧是静默。几位长老神色怅然，站在一旁连连摇头。

“继续说呀！”赤灵板直了腰身，最不喜话说一半，这不成心吊人胃口嘛。

见几位长老依旧面露难色，欲言又止，赤灵便盯着风长老，“师父，若被血灵控制，将会如何？”

“会失去神志，沦为它的傀儡，嗜血嗜杀。”风长老到底是开口了。

“要想抑制住血灵珠至阴至煞的血气，小妖主必须清心凝神，莫要生怒。”雨长老附道。

一旁不说话的木长老突然拍了下白发苍苍的脑袋，惊喜道，“老夫想起来了！古籍曾有记载，上古时期，妖后平定三界，天界收走了魂婴珠，人族圣女带着血灵珠销声匿迹，找到人族圣女后代或许有法子可逼出小妖主体内的血灵！”

“血灵珠一事事关重大，不可告诉任何人。”风长老的话再次使殿中安静下来。是啊，若被外界所知，后果将不堪设想，多年前那场荒唐的婚礼不就让银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道是何事，惹得四位长老愁容满面。”赤灵突然笑了起来，“姐姐和长老们无须担心，我，不，本妖主，明月入怀、以德报怨，定不会被这血灵操控了去。”

见银羽和长老们依旧严肃的神情，赤灵灵机一动：“唉！想当年见那犬福成日衔着块骨头，视若珍宝，狐狸我啊还深夜入村偷了那骨头，被犬福追着咬了许久都未曾动怒。我，不，本妖主的气量还不够大吗？”

妖界天狗村里有只小天狗犬福，彼时银羽赤灵幼时还未成人形，赤灵生性顽皮，夺了犬福的食物，被犬福追咬，可这两妖竟不打不相识，成了玩伴。想起当年赤灵这九尾小银狐衔着块骨头被小天狗追着满妖界撒腿跑的样子，银羽和长老们终是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