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

萧九洛第一次见祁玄凤是在万江楼。

那日闲来无事，萧九洛便拉着萧倾雁偷偷溜去万江楼吃饭。

阳春三月，宜人的气候连带着整个离安城皆蓬荜生辉，两旁街道上华车川流不息，人马络绎不绝，各式各样的碧瓦朱檐、琼楼玉宇、亭台楼阁耸立于这片土地中央。点点阳光洒落在飞流丹阁之上，像是为它们镀了层金光似的，整个南穹国笼罩着一派繁华安定之景。

万江楼掌柜洛秋执早已与她们相熟，早早的就摇着把折扇站在门前等候，见她们到来十分热情地迎上去笑道：“你们这俩姐妹花可算来了啊，我都等你们多时了，这次还是给你们订了个雅间，快快进来。”

“哟哟哟，看来洛掌柜近日生意不错啊，这扇子都换上飞花点翠扇了啊。” 萧九洛两眼冒光的盯着那把扇子，扭了个身便抢了过来。

见自己的妹妹如此调皮，萧倾雁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她的脑袋。

“啊，”萧九洛发出一声惨叫，揉了揉被打痛的脑袋，委屈的直撅嘴：“我就是看看嘛。”

“好了好了，二位小姐快快入座吧，晚了可就没有四喜丸子吃了哦。”

萧丞相家有三女一儿，长女和幺女乃至长子均是正室所出，只有二女是妾室所出。长子萧万知自小饱读诗书，英武不凡，仅弱冠年纪便被提升为小将军，前途更是一片光明。长女萧倾雁温婉贤淑，国色天香，是这离安城数一数二的才女。次女萧清清容貌虽不如长女惊艳，但也算眉清目秀，心灵手巧，也是一位妙人。只有这小女萧九洛，生来额间一瓣死灵花，独爱四喜丸子，性格桀骜不驯，十分不讨人欢喜。好歹容貌也是倾国倾城，一袭红衣如那烈火骄阳，堪称一代风华绝人。

死灵花模样极似彼岸花，但又不像彼岸花那般温柔，花瓣上有一段一段的利齿，就像一把把杀人之刀。喜欢生长在戾气缭绕之地，因此又叫亡灵花、鬼域之花，是极为阴晦之物。相传每朵花都是一个死去的灵魂所化，只要被它缠上就会不得好死，不过这等邪物在很多年前就销声匿迹了。

她小时候就因为额间长了一瓣死灵花，被视为不祥之人，总是遭人唾弃，是同龄人欺负的对象。渐渐长大后性子也从极度自卑中走出，但却染上了毒舌、爱管闲事这两个毛病。说毒舌，但凡招惹到她的人，不把别人祖宗骂出祖坟来誓不罢休。有一次谢太傅家的两个女儿在茶肆门口当众羞辱她，却被她从天骂到地也没骂过，气的哭着跑回家找爹评理，萧九洛为此还挨了一顿揍。说爱管闲事，大到皇帝娶妃，小到百姓店铺开张，无一她不管的事，被整个离安城封了个妖女之称。

万江楼有一高台，平日都是给戏子唱戏用的，今日不知从哪来了个说书先生，讲的那叫一个滔滔不绝，口沫横飞。萧九洛领着萧倾雁寻了个近坐，十分好奇地托起俩腮帮子听故事。

“几百万年前，钟山之神烛九阴这个大魔头出世。这烛龙力量巨大，视为昼，眠为夜，吹为冬，呼为夏。全身赤红，身长千里，住在雁门北，蔽于委羽之山。可是有一日他出来为非作乱，搅得六界那叫一个不安宁，我们凡界的粮食不收，死伤无数，就在这时候我们至高无上的天帝陛下带领千军万马去剿灭这个修罗，你们猜怎么着？”说书先生许是端累了，将手中茶杯放下，故意卖起关子来。

众人哑口无声，没有一人作答。他捋捋自己黑漆的胡子，说道：“别看烛九阴这么厉害，最终还不是被我们天帝陛下一窝端，他们魔族的那些魑魅魍魉全被剿灭，魔族就此完蛋了。”

就这么一番话，引得众人竟鼓起掌来，萧九洛刚想鼓掌，接下来的一番话让她愣怔。

“只有我们相信上天相信正道，杀死所有的妖魔鬼怪，多为我们的子孙积福，我们凡间才会千秋万代，死了以后才能升入天堂。”

杀死……所有？

在她心中，不论多么邪恶的生灵终有善者。

萧九洛眸子一沉，用力将桌案一拍：“人亦有善恶之分，妖魔怎么就没有，要是误杀了好人怎么办，上天有好生之德，凭什么你说杀就杀。”

话音未落，一位穿金戴银的姑娘便认出了她，嘲讽道：“呵呵，这不是那大名鼎鼎的妖女萧九洛么，不愧是妖女，都帮着妖怪说话了啊。”

萧倾雁一把将暴怒的妹妹拉回座位，朝着那姑娘冷笑道：“小姐，麻烦下次把嘴洗干净后再出门。”

“你………”

萧倾雁一语道下，噎的她满脸涨红。

此时角落里的一位玄衣公子听了此话不由得扑哧一笑，将目光扫到这边来。

说书先生驳道：“妖魔生性本恶，哪有好坏之分，你这小姑娘休要胡言乱语。”

众人纷纷附和，开始谴责萧九洛。

萧九洛气不打一处来，刚要继续分辨便被萧倾雁拉住，摇摇头示意她不可继续说下去。洛秋执也过来拍拍她的脑袋，冲她一笑，如沐清风，又反过身子对众人说：“大家都好好玩好好玩，别因此事坏了好心情啊。”

本来到酒楼吃饭便是寻乐子的，萧九洛也不想因为此事扰了好心情，便闷头趴在桌上吃她的四喜丸子，万江楼便又热闹起来。

靠窗的那桌客人正聊的热火朝天之时，店里的伙计端着一碗热汤走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脚步没站稳，汤碗放到桌上的时候，不下心磕了一下。滚烫的汤汁溅出了几滴，恰好落到正在吃饭的纨绔公子哥柳文昌大腿上。

刚刚还与众人侃侃而谈的柳公子当场便拉下了脸，抬手就是一耳光，重重掴到那伙计脸上。

没等伙计出神，便迎来劈头盖脸一顿谩骂。

吓得那伙计直讨饶，偏偏那玩意不肯罢休，当即便端起那碗热汤冲伙计泼下去。

这汤要是泼下去这伙计的脸算是不保了，萧九洛见状，眉头一皱，捻起一粒花生米对着柳文昌弹了过去。

“哗啦”

刚要泼向伙计的那碗热汤，瞬间直直往下坠去，浇了他一脚丫子。此时正值春季，厚重的棉鞋已脱，滚烫的汤汁浇在脚上疼在心里，疼的他哇哇直叫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萧九洛一拍大腿笑的直发跌，就连一向冷静的萧倾雁，也闷头笑的不亦乐乎。

柳文昌本就名声极差，在场大多数人都被他欺负过，众人见此，纷纷露出了笑容，就连去安慰他的洛秋执，也噗嗤笑了出来。

柳文昌扫了扫脚上的汤汁 ，他那张肥脸扭曲成暴怒的狮子，俩绿豆眼瞪的溜圆，似有两团火光正在呲呲燃烧，顶着怒发冲冠的脑袋走过来狠狠一拍桌子，怒道：“你他娘的找死？”

萧倾雁一把护住萧九洛，皮笑肉不笑地瞪着柳文昌，此时的她好似一只护雏的母鸡，而萧九洛就是那只小鸡仔。

“你想怎样？” 萧倾雁脸上没了笑意，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的护卫跟他说了几句话，可此时柳文昌正在气头上，又看见萧九洛在萧倾雁背后吐舌头扮鬼脸，怒火又蹭蹭涨起来。反手便推倒萧倾雁，萧九洛一愣，他又伸手冲着她脸扇了过去。

她瞳孔一缩，心猛地一沉。

须臾，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萧九洛偷偷睁开一只眼，便看见一位腰挂金凤腰牌的玄衣公子抓住了柳文昌的手。

这是个少年，大约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身形高大，一袭玄衣，光滑垂顺如绸缎的长发未绾未束，只绑了一根红色发带，懒散的披在身后，却又不失庄重之意。腰间挂着一块刻有凤字的金色腰牌，长相俊美异常，神色间又带着几分野气。乌黑的眼珠如琉璃般透亮，此时正映出了柳文昌的影子，嘴角顺势勾起一抹笑，宛若鸿羽飘落。

他长的真好看，比她哥哥萧万知还好看！

“光天化日之下这位公子此行恐怕不妥吧。”

玄衣少年轻启薄唇，声音冷魅，那双如同琉璃般的眸子尽是不屑之情，并不正眼瞧他。

这让柳文昌很是恼怒，臭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管爷的事。”

玄衣少年没有作声，而是三拳两脚便把他打的哭爹喊娘的。

就在这时人群开始沸散，外面响起了熙熙攘攘的叫喊声。

“玄凤，快走。”

随同玄衣少年一起来的白衫少年喊了他一声，玄衣少年松开柳文昌，若有所思的瞧了萧九洛一眼，便离去，只留给她一个高大的背影。

万江楼已经乱套，陆陆续续地有官兵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