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烟花

翠云城，离雁沓关七十里。

一夜风雪后，东方渐白，天色逐渐变得晴朗。

袆月银霜推开了阁楼的窗，看到了地平线上那一轮红彤彤的朝阳。

感受着冷风拂面带来的清凉，她重重地呼出了一大口气：“终于放晴了！”

阳光透过初晴的蓝天，给白云镶嵌了一轮金边，也照在了她青春姣好的脸上。

“老板娘！恭喜啊！”楼下的院子里，一个男子嗓音明亮。

袆月银霜往下望了望，原来是自己店铺的伙计元敦。她有些莫名其妙：“恭喜什么？”

“风停了，雪晴了，老板娘又可以出门催债了！”元敦笑着回答，“又能拿回一大票本金和利息，岂不值得恭喜？”

“啊哈，你说得没错！”袆月银霜喜笑颜开，“快把‘邬居树’那懒鬼叫起来，去收债了！”

“我说东家，现在也太早了一点吧，天才蒙蒙亮！”元敦苦笑，他本想趁雪停了在院子里打两趟健身拳的。

“我跟你讲，”袆月银霜答道，“这叫无利不起早。动作麻利点，快去！”

元敦摇了摇头，进了屋子。他与邬居树都是袆月银霜店里的伙计，平时帮忙打理店铺，必要时给她充当“打手”或者“保镖”。

翠云城里这一座自带小院子的两层小楼，就是袆月银霜的全部家当：一楼是生药铺与两个伙计的睡房，二楼是她自己的闺房，小院子则用来晾晒与制备各种生药。

我一个大美女每天起早贪黑地操持这点小买卖容易嘛？袆月银霜忿忿地想：“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怎么总是有人腆着脸跑来赊账！

每到月底，她就很头疼收账的事情。东奔西跑耽误了正常的生意不说，还经常有人玩失踪，找各种犄角旮旯躲起来！更有甚者，干脆赖账；最可恶的，有人会直接翻脸，以武力相威胁……

“真是造孽。”袆月银霜一边梳妆打扮，一边穿上了带着护心镜的软甲衬裙——唉，江湖险恶，不得不防！我一个大美女，怎么也要学那帮糙汉们打打杀杀！

幸好自己的两个伙计都挺能打……元敦的那套健身拳马马虎虎，唬弄一下普通人还行，遇到高手就立马歇菜；邬居树的身手最好，什么刀枪棍棒都耍得有模有样，也从未掉过链子——但，他就是很懒，整天就知道偷懒、喝酒、睡大觉！

“唉……”袆月银霜深深地叹了口气，告诫自己，“人无完人，宽容，我一个大美女要宽容。”

整理妥当，她下到了一楼来。只见药铺大堂里空无一人，连大门都关了，黑漆漆的一片——后堂的伙计睡房里传出一阵又一阵的鼾声。

“元敦！邬居树！”袆月银霜大怒，一边用小拳头擂门，一边大吼道，“你俩给我死出来！”

“东家，天还早，别这样。”邬居树慵懒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还砸吧了两下嘴。

“你俩是猪吗，啊？”袆月银霜骂道，“太阳都要晒屁股了！元敦，我是怎么吩咐你的？！”

“呜呜呜……”可怜的元敦确实催促了邬居树起床，但被他厌烦了直接点住穴道，扔在被窝里动弹不得，连话也说不出。

“东家，你听过上古某国‘半夜鸡叫’的故事吗？”邬居树翻了个身，“当东家的不能太‘周扒皮’啦！”

“什么乱七八糟的！”袆月银霜继续擂门，“赶快起来，再不起我要扔‘雷’了！”她也会些法术，能制作一些类似雷珠的玩意儿。

“东家，省省吧。雷珠也是要‘成本’的啊。浪费在我们身上多可惜！”邬居树笑。

“也是哦！”一说到钱，袆月银霜立刻冷静了。做生意嘛，最重要的三件事：成本、成本、还是成本……

“可是，今天要到雁沓关去收债，来回一百多里路呢！”袆月银霜翻出了账本：一个名叫“易礽遒”的过路法师赊了一大笔账，把店里几乎所有用于制作法宝的生药、物料全搬走了，留下的要账地址是“雁沓关总兵衙门”。

“总兵衙门？！”袆月银霜仔细又看了一遍，脸都黑了，“怎么会……”她最怕跟官府做生意，自家药铺怎么会被雁沓关总兵衙门的一个法师给搬空了？！

“啊……这笔生意是我做主的。那天你和元敦出门采购去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店里。”邬居树突然打开了房门，一头蓬乱的长发垂在脸上，像个鬼一样。

“你别过来！”袆月银霜吓得够呛。

“是我啦，蠢东家！”邬居树撩开了自己的长发，露出和善的笑容。

“这易礽遒是什么人，根本不是熟客！你怎么能如此放心把那么多货全赊给他？！”袆月银霜的心头开始滴血，手脚冰凉。

“不是，东家。你那天回来还夸我的业务做得好呢——‘小邬你干得很好，把我一年的滞销货全甩出去了，哈哈哈！’你忘啦？”邬居树有点哭笑不得。

“我大意啦，不行啊？”袆月银霜也有点哭笑不得。

卖货笑嘻嘻，收账变苦逼。

“……”邬居树耸了耸肩，退回了房间准备关门。

“你还睡？！”袆月银霜赶紧拦住，“今天如果要不回这笔款子，我们都吃土去吧！”

“那就吃土吧……”邬居树愣了一下，又要关门，“多睡觉，肚子会饿得慢一点。”

“喂！”袆月银霜眼睛都瞪红了，“你给我讲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你当时为什么要给他赊账，今天你又为什么磨磨蹭蹭！”

“我以为做了笔大生意嘛，谁知道是官府的人。何况现在天还早……”邬居树的眼神有些闪烁。

“邬居树。”袆月银霜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你是不是跟外人勾结，摆了老娘一道！？”被易礽遒拿走的货物值一大笔钱！这么大的一笔“烂账”想让她稀里糊涂地就吞了，门儿都没有！

邬居树的笑容凝结在了脸上，他在门口站定，盯着自己的老板娘，神情严肃得可怕。勾结外人算计东家，这可是最被人鄙视的二五仔行为！

“你……你想干什么？”袆月银霜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你可不要一错再错啊，我跟你讲！”

“东家。你可不能污蔑我的人品！”邬居树答道，“老实说吧，易礽遒是我曾经的兄弟，我俩有着过命的交情。他绝不会赖账。”

“原来是你的熟人，那就好说啦……可是你怎么总想拖呢？抹不开面子？”袆月银霜稍稍松了口气。

“与面子无关。因为他这次要去的是，”邬居树一字一句地回答，“雁，沓，关。”

……

太阳慢慢升起来，照进了雁沓关的城门楼子里。

十五岁的新兵蛋子绠吉在温暖的火炉边醒过来，突然发觉自己孤身一人，老兵们全都没了踪影。

怎么了？他只记得昨晚在老兵们的怂恿下喝了一口酒，然后就睡着了，到现在脑子还有点昏昏沉沉。

他揉了揉眼睛，看到了窗外那支打入石柱的大铁箭：自己并没有做梦。

“猫二哥？狗四哥？”绠吉站起身来，喊着老兵们的外号。窗外只传来呼呼的风声，并没有人答应他。

“换防值班的也没来？”他走出城楼，在晴朗的天空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城楼之外，是雪后的大漠，一片银装素裹。

“人呢？都跑哪去了？”绠吉踮着脚尖，大声地朝城楼下呼喊。

回答他的，依然只有呼呼的风声。“好冷！”绠吉缩了缩脖子，回到了城楼里。守备房里依然如往常一样凌乱，各种兵器被扔在了桌上、地板和墙角。

绠吉从地上捡起一把趁手的短刀，心中安定了不少。他又翻出了一件遮雨的蓑衣，披在身上，再次走出了城楼。

“这帮老鬼，搞什么名堂？”绠吉把整个雁沓关的城楼里里外外都搜寻了一遍，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得走回城楼上，依靠在城墙上的一门红衣大炮旁边晒太阳——这种大炮是大将军耗费巨资从遥远的“金陶国”买来的，一共六门。炮口全都对着关外的大漠，有一种威风凛凛、气吞山河的气势。

“可是，人呢？”绠吉自语。

“啪！啪！”两枚烟花忽然从关内的城里升起，凌空发出了七彩的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