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不想去”陈瑶一面手在键盘上啪嗒啪嗒,一面拉长嗓子向母亲大人没什么底气的抗议。
“你不想去?你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你再回头看看镜子里的长相,再想想你的年纪,你不想去?”
哼的一声冷笑,“你多大了?二十九了,虚岁三十啦,一天天的蓬头垢面,邋里邋遢,谁乐意要你?为娘好不容易拉下脸面讨好了那个尖酸刻薄的女人给你找了个还不错的,你不去?你让为娘脸面往哪儿搁?啊?。。。。。”
又来了又来了。。还为娘,娘你怕不是戏精上身了。。。。
陈遥暗诽,也就您这个纺织西厂的劳动模范觉得纺织东厂的劳动模范尖酸刻薄了。
陈遥默默的拿出了自制的隔音耳塞,在母上大人喷火的眼神下塞住了耳朵,又在拖鞋出手的前一秒无甚感情的说:“去。”
陈遥其实长的还行,不说漂亮了,起码算得上清秀。
皮肤白皙,秀发黑长,两弯叶眉纤长,眼睛圆润晶亮像葡萄一样,鼻挺根长,嘴唇红润,实属耐看。
而且她只是习惯在自己的小空间里把东西都放在随手可及的,让自己舒适的位置,看起来比较无序罢了,倒也算不上邋遢。
但是在这个将家里其他地方规整的钉是钉卯是卯的王女士也就是母上大人眼里可不就显得邋遢了,一度以为自己当初在医院抱错了孩子。
陈父陈母都是厂子里的工人,陈父在机械厂做车间主任,陈母在纺织厂负责新手技能培训和员工思想教育工作。
陈父没上过学,做车间主任完全是一步一步靠资历堆出来的。
陈母小学文化,在那个年代,会识字就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再加上会打扮,看起来“温婉”,在厂子里如鱼得水。
但是,王女士在家就只能用耀武扬威来形容了。长期的职业习惯导致她在家说一不二,有二就开始为期三天到十天不等的唐僧念经加牛魔王暴力镇压混合大法,直到“二”变成“一”。
陈遥直到现在任然觉得母上大人患有精神分裂,毕竟在厂子里修养好的不得了,新员工技能培训那是手把手的教,思政教育也是相当耐心。
然而回家之后就把本性暴露的彻彻底底,除了念经这点跟工作一以贯之以外,暴力镇压就完全是家庭专属了。
这么多年,陈遥和陈父都习惯了,陈遥想做任何“出格”的事儿去寻求陈爸的支援时,陈爸总是沉默着暗自衡量父女俩加起来成功的可能性,绝大多数时候,嗫嚅一下嘴唇,再来一句标准的:“娇娇,要不算了吧?都听你妈的。”
陈遥是技校毕业的,学的护工。毕业以后分配了工作,但是在接触到新兴的网络文学之后她觉得找到了自己灵魂的散养地,便瞒着王女士辞掉了工作,每天偷偷去网吧写小说。
等到东窗事发的那一天,陈遥已经好多年没见过陈女士发过那么大火了,家里一片狼藉,幸亏陈爸在家,让本该扇在陈遥脸上的鞋底子都落在了陈爸的背上。但是她只能沉默,长这么大,她还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
经过一番博弈之后,陈遥险胜,以瘦了十几公斤饿晕在家为代价,让王女士做出了妥协。但是她也明白,要不是第一笔稿费恰好寄到家,动摇了王女士“网络作家不是正经工作”的念头,这场拉锯战还没有那么快分出胜负。
总归得偿所愿了,做了目前为止自己做的第一个决定,这一做就是八年。
第二天一早,陈遥起来梳妆打扮收拾好自己在王女士并不满意的目光中出门了。
提前半小时,陈遥到了王女士给的地址上的饭馆,点菜的那种,中上档次。
陈遥想,家庭条件差不多。
进去后,陈遥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等人,慢慢观察窗外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这是她的乐趣,也是她来早的原因。
她看着看着有些出神,等回过神来发现旁边一米开外站着一个男人。
一米八几,剑眉星目,挺鼻厚唇,看起来有些壮阔粗糙,这是陈遥对熊耳的第一映像。
对方见她望来,“陈遥?”,她下意识的回,“熊耳?”,她有些不好意思,人家怕是站了有一会儿了。
男人闻言落座,边摸了摸自己的大脑袋边回,“不好意思啊,我好像来的有点晚,你好,我叫熊耳,熊瞎子的熊,耳朵的耳!”
陈遥刚刚扫过时间,他并没有迟到,于是说:“没事儿,是我来早了,你好,陈遥,陈旧的陈,遥远的遥。”
一时气氛有点尴尬,陈遥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对面的男人好像打好了腹稿先发话了。
“我今年虚岁二十七了,中专毕业以后入伍了几年,现在在咱安湖钢厂上班。”说着又摸了摸大脑袋,“我是真心想找个对象,以前没找过,前几年没时间也没心思,现在年纪有点大,条件也就那样,家里六口人还有一条狗。。。。。”
年纪有点大?虽然放在安湖的年轻人适婚年龄来看确实有点大,生的早的,这个年纪该是孩子上小学的年纪了。不过,这会儿说确实不是在讽刺我吗?陈遥暗搓搓的想。
陈遥见他聊到结婚以后工资全部上交保证一分不留的时候,忙打断了他,第一次见面这话题聊的有点太深入了吧?!这个男人有点憨呐!
于是她为了岔开话题问了一个她一直想知道的问题,“你为何取名叫熊耳呢?很少见”
男人又摸了摸大脑袋,陈遥发现,他只要不好意思总是习惯性的摸脑袋。陈遥一瞬间分神想,以他这频率,不会秃头吗?暗自扫了下对面发量可观的男人,又觉得人家有资本。
“我爸说我妈怀我的时候喜欢吃猪耳朵,一天几顿的吃,除了猪耳朵几乎吃不下别的啥,我爸又姓熊,为了纪念我妈生我不容易,就叫熊耳了,好多同学没见过我的时候还以为我是女孩子哈哈哈”
陈遥闻言有些想笑,又觉得不太尊重人家,硬生生把脸憋红了。
说了一会儿,男人点的菜上齐了,三菜一汤,两碗米饭,有荤有素,分量得当。
边吃边聊。男人说的比较多,从安湖聊到庆都,从柴米油盐聊到入伍峥嵘,餐厅时不时回响着男人哈哈哈的爽朗笑声。
“我当时在部队的时候,有一次做野外拉练,持续了三天,结果回程的时候,有个小子走着走着直接睡着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哐嘡”一声儿倒地上了都没醒哈哈哈哈哈!”
陈遥保证,这样爽朗的笑声一会儿就会出现一次,但是自己并没有什么有意思的足以引人发笑的趣事,完全是这男人经常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慢慢的,陈遥也聊了聊自己的工作和家庭,以前的和现在的。
聊到网络作家的时候,男人的眼里好像带了光,“真是厉害,整个安湖可能都没几个呢!”
陈遥很久之后,再回想起来,才恍然,正是那一瞬间的光让她从一直缩着的壳里踏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