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我就要，怎么了？

赵小姐跟A先生的第一次上床是他放鸽子后两周的事了。

他的器具是合格的，技巧也是可以的，总之在床上把裤子一脱，那个状态一看就是不缺女伴的，赵小姐的技术嘛，那当然也是过硬的。

毕竟，“床技”这种事情跟学英文也没什么本质分别，反正次数越多，你就越娴熟。

跟A先生做了几次爱后，赵小姐删除了她绝大部分的潜在对手，那些比她年轻的女孩们。

为啥呢？

因为年轻的女孩们根本不会真正的爱A先生，她们顶多只是想搞他的钱买两个包几支口红。

没错，他有钱，他也不抠，老赵没有要他的爱马仕包，他虽然没有再提这件事，但平常开房吃饭唱K任何消费，A先生都爽快买单，而且去的都是贵的地方，他不是个斤斤计较钱的人。他的性器具也没有问题，不存在口了还硬不起来，三秒钟秒射的情况。

但是，中年男人俘获年轻女孩真心的最关键东西，他没有。

那就是宠爱。

年轻女孩又不傻，没有人不迷恋年轻的肉体而喜欢老的。

老男人是给了小女孩极大的情绪价值，连哄带骗的，顺便给买好的啥啥啥的，让年轻女孩产生了心理依恋，像对父亲一样的依恋心理，年轻女孩才会爱上他。

本来就是一场“爱”的名义的交易而已，就跟大部分人的结婚也是权衡利弊后的合伙过日子一样。

而根据老赵对A先生长达半年的观察，他对女人，其实很冷漠。

在佛山回深圳的车上，他常常在车上接电话，不管对面的女孩怎么撒娇，只要他不想说了，他就会打断对方，挂了啊，再聊。然后也不等对方说完，“啪”的一声就挂了电话。

当然，对老赵也客气不到哪里去。

他们有一次酒店约开房，完事后，去打台球了，打着打着，老赵去了个洗手间，再回到台球室发现A先生人不见了，找了一圈，没看到人。

老赵于是给他打了个电话。

A先生心不在焉的说，有事，先走了。

就他连基本的交代都没有的，甚至一条微信都懒得发的这种。

综上所述，赵小姐还能有什么真正的对手啊？根本一个都没有！

毕竟赵小姐骨骼清奇，能忍常人之不能忍。

她会继续跟A先生睡觉：

第一是因为，她喜欢捕捉高难度猎物，以及对男人怎么看待她根本无动于衷，在跟A先生瞎搞的时候，她还不时的引逗别的男人。

第二是因为，她蛮欣赏老太太，一回佛山就基本会去老太太那儿呆呆，跟她聊聊天啊，讲讲经文啊，两人一起去庙里啊啥啥啥的，反正久而久之，它就成了一个习惯。

老赵是这么跟我讲的，就是习惯了。

其实我觉得不是“习惯”，而是她心里本来的固定寻找模式就是这个。

赵小姐羡慕我妈妈爱我，虽然在我看来，我妈真的烦得要死。

我都三十几岁的人了，我妈每次跟我打电话，都像我三岁一样喋喋不休：

路上走路要看路，别被车撞死！

小心坏人跟踪！

注意休息！爱护眼睛！

准时吃饭！

上下楼梯要小心，不要一脚踩空！

...

赵小姐和我毕业后都离开了老家县城，在外面生活了十来年，我多数时候一直跟男人住在一起，从我初恋到我前任到陈先生，他们中的每一个在跟我生活的那段时间里，都是我最亲近的人。而赵小姐不，她交的男朋友数量上比我多得多，但是那些人都不是她的家人。

而老太太的出现，大概这也是冥冥中的佛祖的旨意吧，让老赵稀里糊涂的找到了这个她一直寻找的“家人”模式，不然按照正常的30+的女人也根本不会太乐意跟一个学佛的老太太聊天儿，换我就不乐意跟她啰嗦，还聊到人家家里去了...

老太太温和，宁静。

她信佛，但是她也吃肉吃鸡蛋，为什么呢？因为老人要注意营养，要健康，不给儿子添麻烦。

佛家不是不吃肉，而是说，佛祖给你什么，你就应该接受什么，你到这户人家化缘，这户人家生活好，给你好吃的，你喜悦，吃，你到那户人家去，那户人家穷，没有好吃的给你，你也要喜悦的去吃这个食物，因为上苍的赐予的万物都是一样的，你都要喜悦的去接受它。

老赵后来跟我转述老太太这一段话，说：

我才不相信她说的那一套呢，嘻嘻，人嘛，都是说得比唱的还好听，怎么可能好吃的和不好吃的都一样喜悦？不过尽管如此吧，她也还是比一般的老人要可爱，至少比我妈那个婆娘强多了！

老太太很讲究，这么大年纪了，出门衣服都要穿得齐齐整整，还要带珍珠项链的，带玉镯子的啥的，唯一让老赵不解的是，她的头发剃的平头。

按照道理来说，她带珍珠项链，还在强调她的性别属性，她虽然快70岁了，但是还是个女人，还戴首饰啥的，但是，剃个这么短的平头又显得她像个老头，就有点奇怪。

有个周末，老赵在老太太那儿玩，刚好碰到住家保姆替老太太剃头。

那天特别神奇，老赵这个人，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每一个转动基本都卡准了的，但是这天她冒冒失失问了个问题：

为啥要剃头啊？剃这么短的头发，有点怪喔！

老赵后来回忆说，这句话完全没有经过思考，从她的嘴里“唰”的一下滑出来了，不是她想讲这句话，而是佛祖让她讲这句话的，不然这他妈的怎么解释啊？

老太太沉默了下，静静的说：

是这样的。我的大儿子（A先生惟一的哥哥）十一年前车祸死在韩国，他就是这种头发。

老太太用大拇指和食指那么一比：

他以前就是这么长（头发），用这种方式，他就回到了我的身边。

老太太说得很平静，她可能是说了很多遍了，也可能是她接受了这件事情，化缘化到穷人家，端出来的饭菜很苦涩难吃，但是学佛的人也要欢喜的吃完它。

赵小姐感到一股热热的东西冲到她的喉咙，在那里转了一会儿，又悄悄的落了下去。她忽然意识到了这个房子奇怪的装修，就跟老太太的头发一样，是为了逝者而存在的。

风吹得她背后的窗帘微微摆动。

最后她们扯了些旁的，没有再说起这个事。

过了好几天，有一个夜里，赵小姐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奶奶不跟她讲话。

在梦里，她变回了小女孩，打着赤脚在田梗上迎面看到了奶奶，奶奶带着草帽，腿上都是淤泥，厚厚的一层，小女孩拼命地喊她，奶奶奶奶！奶奶不搭理她，漠然的走过去了。

梦醒后，赵小姐哭了。

她想起了她奶奶死的时候。

那时候她读高中，寄宿读书，放月假回去，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妈说，奶奶死了！

赵小姐在饭桌上放声大哭，她妈把筷子“刷”的一下向她脸上扔过去，“眶”的两下，一前一后的两声响，都掉地上了，吼道，哭什么哭，上月把你带到乡下去看她，说她得了癌症，最后见一见！你自己死都不肯进屋！你爸爸把你抓进去，你还往外冲！你个没有良心的小杂种，死白眼狼，大人养你是做什么的！你现在在这里假模假样的哭什么哭！

是的。

她当时死都不肯进屋，在地上打滚，死也不肯进去看她奶奶一眼，虽然她从小就是她奶奶带大的。

小时候，奶奶插秧，她跟着，奶奶去菜园里，她也跟着，奶奶进茅房了，她还跟着，奶奶说，你这个孩子，我上个厕所你也跟着！她玩着手上的狗尾巴草，偏着头，像所有蛮横的小孩一样，说，我就要，怎么了？

她读小学才回到父母身边，从此再也没有机会说这句话：

“我就要，怎么了？”

她不肯进那黑黑的屋子，她小时候就在那里面长大的。

父亲使蛮力把她往里抓，她披头散发，在地上滚着，抱着土门槛，放声哀嚎，死都不肯进去，这时候听到她熟悉的声音。

奶奶说，哎，算了，你不要吓着她了，她不肯进来就算了。小孩子家家不懂事的...

赵小姐当时正读高二，她害怕面对死亡，更害怕世界上唯一爱她的人也要眼睁睁的消失于自己眼前，好像自己不看，那个人就不会死一样。

“生不能临别话几句，死未能扶一扶你七尺棺”，那时候，她还不懂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