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四天的这个晚上，我开始想念他的不出息

据说张曼玉当年受一次情伤，就拿一次影后，把血肉之痛糅合成优秀的作品。

不得不服气这种人。

反正我是没能做到。

最初三天，我都浑浑噩噩不知道在做什么，不想写东西，也不想读书，也不想跟任何人聊天，每天蓬头垢面。

唯一接触外界就是，开一条门缝，拿一下外卖。

虽然32岁了，也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也已经很知道男女之情其实没什么意思，横竖就那么一回事，但是啊，还是会难过啊。

原有的生活习惯被打破了。

一张旧凳子，放某个固定位置放久了，你把它撤掉，你都全身不舒服，何况是一个男人呢？

陈先生要求买的那张大床，打游戏坐的沙发，这些全部变得空落落的。

更迎头痛击的是挫败感，是了，可能这一生都再没有人爱你了吧。

也许是你特别糟糕，又也许其实大部分人都不被人爱，大家都是凑合着过而已，而你本来也有个男人可以凑合下的，既然你不愿意，那就这样吧，一个人瞎七八糟胡乱混完这一生算了。

像一滩烂泥一样在出租屋里滚了三天，照镜子都吓死自己，思来想去，觉得既然还是没有勇气自杀，就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还是得出门。

第四天，就在我前同事的拼命怂恿下，出门了，她们说要给我介绍一个程序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那人比我大两岁，凑巧租的小区还离我住的小区挺近的，见一见，也不会怎样啊。

我出门前，无意中瞟到了称，大半年的没称体重了，想着称称看，结果往上面一蹦，情绪瞬间降到谷底。

他妈的，我158的小个子，竟然已经102斤了！

我常年都是保持在90斤的啊！！

我特么只想变成《隋唐英雄传》里李元霸，手持两个大锤，要把天皇老爷锤翻，穷且老且失恋，我都算了，他妈的，失恋了竟然还长肉！！

这真的太欺人了啊！！老女人就这么好欺负吗？？

心情差的一匹啊。

在一个粤式餐厅吃饭，程序猿很高很瘦，像一根竹竿杵在那，话不多，符合我们的刻板印象，我也懒得说话，席中两人没怎么交谈，因为同事们在场也不尴尬，他们话多。

下午就去KTV唱歌了。

啊，第一次发现KTV的那些鬼歌真的很烦，都是什么：

爱与诚

古巨基 - 大雄

别再做情人，做只猫，做只狗，不做情人！

恋爱ing

五月天 - 知足 最真杰作选

陪你熬夜聊天到爆肝也没关系 陪你逛街逛成扁平足也没关系！

...

谁陪你逛街逛成扁平足啊，谁要你做情人啊，瞎唱一些根本生活中就没有的东西，都是意淫。

我一直坐在那没唱歌，同事就怂恿我说，来来来，来唱个歌嘛，露一手露一手。

我悻悻然说，不想唱这些鬼歌，有没有“发财”的歌？点一个我唱。

她说，没有吧。

我说，看，这就是中国文艺作品的缺陷！根本都不反映真实的人生！这么多人想发财，怎么就不写个歌出来唱？

程序猿也没有唱歌，可能是内向，不好意思。

唱完歌到八九点，就大家各自散了，我跟程序猿先生住得近，就一起坐地铁回家了。

在地铁上，人也多，两人也不需要什么交流。

出了地铁，我们俩小区住的比较近，一起顺路走。

晚风习习，路上没几个人。

我说，嗳，你不介意我抽根烟吧，忽然想抽一支烟。

他说，你抽吧。

我点着了烟，忽然笑了，说，哎呀，这下好了，你彻底看不上我了。

第一次相亲，女方需谨记，不能表现得有个性，不能表现得愤世嫉俗，不能表现得好像不适合娶回家当老婆，当然，好看的人除外。

他好像有点懵了一下，也乐了，说，其实那是你首先没看上我，女人一旦看上这个男的呢，她就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我说，应该是怎样的？

他说，总之，就是会比较注意吧，希望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我们并排在马路上走，月亮在我们的正前方走。

我抽了一口烟，说，冒昧问你一下，你为什么还没有结婚呢？

他说，我们这行工作也很忙吧，也相过很多回，我也不知道，后来都不了了之了。

我说，唔。你要求很高？

他说，不高啊，真的不高，样子还可以，不差，然后性格还不错，就能过日子就可以了。

走到分岔路口，大家就自回各家了。

我们都没有要对方的微信。

回去后，我洗完澡，裹着浴巾浴帽，看着空荡荡的那张床发呆，自从陈先生走了后，我找了一堆玩偶堆在上面，想挤得满一点，但还是空空空。

我忽然很想念他。

很想念。

坐在床边，眼泪决堤一样，第四天了，我终于出门了，并没有比前三天好一点，甚至更坏了，见了别人，却更加思念他了。

前三天我充满了痛苦的挫败感，那种挫败感是源于“我爱一个人，而对方不那么爱我，但我毕竟是作为我自己，被人挑选的。

而第四天出门，我的挫败感是“我不是作为一个人被挑选，而是作为一个类型而被挑选的”。

长得不特别差，还可以。

性格还可以。

适合一起过日子就行。

这不是哪一个人，这是一个类型的人。

如果接受这种挑选方式，我早就找个男人随便结婚了。

跟我前任分手后，我也相亲过。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通常是不配合的，就像今天一样，我会表现出自己贪财的那一面，也会抽烟，让对方敬而远之。

心情好的时候，我会假装配合一下，装成“好像适合被男人娶回家”的类型，但是很快我就会厌烦，因为相亲的男人立刻会把这个事情提上日程，他们只想越快落实越好，反正都是冲着明确目标来的。

我非你杯茶，也请尽情的喝吧，只要不渴死就行。

我还遇到过，中午跟人吃完一顿饭，晚上睡觉前，人相亲对象就跟我发信息说，他特别喜欢我，希望跟我有发展。

我？？？

我特么啥时候变得这么受男生欢迎了？

是林志玲附身了吗？

特别喜欢看姜文的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

马小军很喜欢米兰，想去表白，大雨倾盆的夜里，他跑到米兰楼下大叫。

米兰说，马小军，你干嘛呢？

马小军抖了半天，结巴了半天，说，我那车，我那车，它翻沟里了。

在我的定义里，我觉得那才是“喜欢”，喜欢，珍惜，所以难以启齿。

后来相亲次数多了，我发现人们在做什么，我真的一点都不能理解。

“我喜欢这个人，所以，我想跟他生个孩子”，这是我理解的逻辑，但是人们操作的是“我想生个孩子，所以，我去找个人来生”。

当我离开初恋，离开前任，认清楚这个生活实质后，在这个日常的开篇第一句话，我就写了“是的，我已经做好一个人过一世的准备，万事俱备，就缺钱了，缺很多很多很多钱”这一句话。

人们劝奉的“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事”，这些话，对我来说，一律没用。

从那以后，我也再也没有出去相亲过了。

这次跟程序猿是一次例外，事情的场景和结局也在我意料之中：

我心情不好，于是我不想符合那个“类型模板”，于是，我没有被对方挑上。

想念陈先生，之前三天，是想念他的好：

雷雨天，淋着雨回家了，说，怕我一个人在家，玻璃不防风暴。

在大理旅行，我喝醉了，穿街走巷带我回民宿。

胃痛，给我烧热水袋。

第四天的这个晚上，我开始想念他的不出息。

想念他的星空理论，星星们没有排序，大星星小星星都自顾自的亮着。

想念他的性爱理论，男女不做爱，就不是情侣，而是闺蜜。

...

是的，出息的男孩儿说不出这种话，只有贪玩的男孩儿才说得出来。

我曾经以为我喜欢他的钱，但是也许，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