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必须承认，我爱过跟我在一起的任何一个男人，无论是我的初恋，还是我的前任，但我的身体饱满成熟的过程是由陈先生完成的。

这不只是人们口中所谓的“年轻男人的体力”。

初恋，前任遇到我的时候都是青春少年。

但是，在遇到他们的时候，在情欲上，我是寡淡而青涩的。

而且，我认为，也许遇到好的性，比遇到好的爱还难。

一个朋友说，她小时候在家里见到了避孕套，问妈妈那是什么，妈妈对“欢愉”感到羞耻，于是心虚吼道，我怎么知道那是什么？

这不是孤例。

我们80年代的小县城的很多女孩都是这样长大的。

第一次跟我初恋接吻，我完全不陶醉，我一直睁着一双眼睛。

他说，喂，你怎么接吻都不闭眼睛？

我怕他不高兴，才闭起眼睛，但是一秒钟后，我又悄悄的睁开了眼睛，因为我害怕，我害怕我投入，而他不，他玩味的嘲弄我。

初恋很优秀，名校毕业，读大学就已经跟人合作生意，还算英俊风趣，反正曾经陪我逛街买个衣服，短短的时间内把售货的小妞逗笑。

他的不幸是他的家人，做保姆跟人跑掉的母亲，嫖妓叫小姐借债无数的父亲。而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非常贫瘠自卑，大专生，当然更不是美人。

至今刻骨难忘怀的事是一件很小的事。

一个雨夜，我起床去洗手间，初恋在床上说，关下窗户。我关了窗户，回到床边，他问，衣服收了吗？我说，噢，忘记了。初恋说，你没有脑子的吗？叫你一步动一步！跟蠢驴一个德性！

站在时光里的长河里，回忆初恋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否认他爱我，他应该是真的爱过我，失去我后，我们共同的朋友都说他情绪都崩了，我也相信。

他给我买过人生第一个哈根达斯。

他带我坐过人生第一次过山车。

刚毕业那一年，在长沙炎炎的秋老虎的热天，出租屋停电了，他打着手电筒去看电路，好强如他，在那一瞬间，充满了挫败感，于是大发脾气，我一直拿着书给他扇风，说，你别气啊，越气越热。他抓着我的手，眼泪涟涟，说，对不起，我不该吼你。

...

初恋对我的那种爱，是人对房子里一张桌子一张凳子的爱，习惯了存在，更关键的是，他认为我就算长了四条腿，也不会跑掉。

他爱我，主要是源于我爱他。

他爱我，他同时也看不起我。

我在他面前，是“明进实退”的，表面上我也常作，发脾气，他也来哄，但是整个的情感走势，其实是他引导的。

这样的相处，从床下延续到了床上。

我非常非常喜欢他，内心非常非常想讨好他，但是因为胆怯和没有信心，所以床上表现很糟糕，而他对我的表现糟糕又不耐烦，我收到了负面的反馈，自我信心再次降低，每次都像要考试一样很紧张很想赶紧结束，于是更加自暴自弃了，基本上我就不动了，他说是怎样就是怎样。

他对我的这种被动的身体表现又很有挫败感，觉得是不是自己对我没有吸引力。

人有时候要在肉体上抓住安全感。

长期以来，我们就这方面一直都不很好，后来他泄气了，也不怎么想要了，一股脑儿的去挣钱，转移注意力了，我也暗自松了口气。

我整个青春时代里都是初恋。

N年后自己写青春小说，写到我的初恋，还是眼泪纵横。

甚至某种意义上，初恋是我的理想中我最想成为的那种人，底层人，却优秀，勤勉，聪明，靠自己拼搏出了一某三分地的那种人。

我对他满腔痴爱，又有相似的成长背景，但是，那些年，我们的性，并不融洽。

当然，这也许是当时大家都太年轻导致的。

在初恋那里遍体鳞伤的我，后来一股脑儿的扑进了我前任的怀抱。

前任是一个跟我初恋截然相反的人。

内敛。

沉默。

柔情。

我在他的保护里，活成了一个极有安全感的任性妄为的小女孩。

每一样，任何一样，都要让着我。

事无巨细的让着我。

一碗辣椒炒肉，我喜欢吃里面的肉，那么，他就只许吃辣椒。

整个文化的传统，从小的保守环境，和初恋的几年相处经验，这些共同塑造了我的床上性格：

我非常不喜欢做这件事，我没有自信，我觉得自己不性感。

前任的性格，又是“让着我让着我让着我”，我不喜欢，他就降低他的欲求，于是，倒也这么顺顺当当，无欲无求的安稳过下来了。

所以，这样的我，再到遇到这样满脑子都是“吃吃吃喝喝喝玩玩玩做做做”的陈先生，最开始简直是“鸡同鸭讲”，乱七八糟。

陈先生的床上性格，我总结了下，就是八个字：

没脸没皮，一切都好。

一般的男人，求欢几次，你不同意或者不情愿，多少会觉得扫兴，会伤自尊，于是，他们也冷淡了。

但是陈先生不是。

只要他想要，而你没有在经期或者生病，总之，他觉得你可以的情况下，就会一直磨你一直磨你，你故作推脱也好，你吼骂也好，都没有用，反正他继续兴致勃勃的“深耕细作”。

他就像小孩爬树爬墙，从来没想过会摔死，反正先爬了再说，一腔莽撞。

他这么磨下去，最后导致就是，我被他磨得活生生的改变了我的习惯。

你本来怕期末考试吧，结果人家每天给你卷子让你一天考一次，你考着考着，你他妈的就习惯了！！！不怕了！！！几天不考，你还觉得不习惯，嗳，怎么最近不考试了？？

陈先生在床上是十足的舔狗！

宗旨是，总之，你现在此刻什么都好，不接受任何反驳！

你说你有小肚子，他说那是女人的存钱库，有一点很正常啊。

你说你小腿粗，他就说他不喜欢小腿细的，怕用力就折断。

你说你皮肤不够白，他就舔你说，黑人皮肤最光滑。

....

大概，他有限的可怜兮兮的智慧应该全部使劲在床笫之间了。

我知道他都是瞎七八糟的乱说，为了达到他的目的，那是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逐渐的逐渐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也比较能放开了，没有那么不喜欢自己的身体了。

最开始的时候，每次陈先生前戏要很久，我才好一点，后来就顺畅多了。

他于是大发感慨，说，啊，我现在终于吃上苹果了，我以前天天在吃菠萝！

我？？？

他说，苹果直接啃啊，菠萝挖刺要挖好久，累死了！

我？？？

陈先生喜欢给我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取名字，嘴唇是小花儿，小红，鼻子是小高，手臂是小草，总之，是一堆连他自己都记不住的莫名其妙的名字。

我每次都挖苦他，蠢逼还学海子写诗呢，啊，我要给经过的每一座山都取个名字！陌生人，也祝你幸福！希望你有个美好灿烂的前程！

他对我的嘲讽无动于衷，说，你也给我取吧。

我说，我不取！！我对你这些破玩意儿没有兴趣！

他说，不取全部，就取一个，喏，就取这个最重要的部分，取一个名字。取一个有文学性的！

我？？？

我被他缠不过，敷衍他，那就取一个吧，金箍棒吧，能大能小能硬能软很有力量。孙悟空才能拥有的，行吧？

他不满的说，何日君回来，可以不可以有点新意啊？一看你就没有认真！

我？？？你还甲方爸爸上身了？这还要求有新意？？

他说，你再好好想想。

我说，那取四个字吧，松柏常青，你看怎样，多吉利！一直很厉害！

他...

大理的这个清晨，我第一次理解了福楼拜。

福楼拜写《包法利夫人》时候，写到书中的女主人公艾玛的痛苦时，不禁失声痛哭。

这就叫文学创作的高潮，作者笔下的人，跟真实的自己，合二为一了。

创作高潮是人最宏伟的高潮，可惜，那只属于极少数的天才所能享有。

但是普通的人们，如你我，我们该怎么办呢？

于是，有了男人，还有女人，彼此把对方填满，也算个小小弥补吧。

那天早上，我感觉自己全身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那么轻盈，又好似童年做梦那样，梦到自己在朵朵白云里跳来跳去，真的好快乐！

大概我是很满意他早上的表现，于是，那天怎么看他都很英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英俊。

美妙的性体验，他妈的，就是美图秀秀啊，自动开滤镜，闪的人一塌糊涂。

看他洗了头出来，像公鸡抖水一样抖自己的头发，也觉得，妈的，真是太可爱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男生？

看他坐在那里玩游戏，都觉得，啊，妈的，真是太帅了，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帅的男生？

我怀疑就算他那天打牌，我都会觉得，妈的，真是太有气质了，世界上怎么有打牌打得这么有气质的人？

离开的时候，陈先生还在逗那条金毛，女主人就开玩笑，你们回家也养条呗。

陈先生悻悻然说，我女朋友没兴趣养这些，这世界上她只有两件事感兴趣，生前发财和死后留名。

我在边上听着，满脑子还是粉红泡泡，想，哇塞，他真的好幽默噢。

在机场排队的时候，他忽然跟我说，你别老用你胸蹭我啊！

我说，蹭了吗？

他说，是啊。

我说，那可能是情难自控，抱歉，我退后两步，退后两步啊。

上了飞机，我又觉得他侧脸太帅了，又扑过去亲了一下。

他左右看了下，非常不好意思，说，在外面，你注意下形象。

座位前面，有一本飞行杂志，我拿出一本打开来，挡着我们的脸，一直悄摸摸亲他，他又回亲我，两个人跟两个小孩子分一杯果酱一样玩来玩去。

回广州了，地铁上有一对年轻的恋人，女生一直勾着她男朋友脖子，吊着吊着，嘴对嘴跟他说话，特别引人注目。

下了地铁，我吐槽说，卧槽，简直了，在地铁上这样，也不觉得腻歪恶心么？

陈先生拿着一堆行李，轻声嘟囔说，算了吧，说人家干什么呢，我们俩也很恶心啊。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