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襄王有意神女无梦

茹儿说，她回来的时候，我已跪晕在地上。而当我悠悠转醒之时，月亮已爬上了夜空。

那日，慕容潇没有踏入长春宫半步。但取血之事却并未因此停下。他自己不来，就遣了身旁的宫女前来执行。

我眼见宫女远去，忙唤了茹儿来到跟前。

我暗自思忖，既然江雨柔并未失宠，那就说明慕容潇必然有极重要的原因！

今日之事使我把我对他最后的真心都磨尽了。真心逝去，被它压制的仇恨便不断上涌。

我要复仇！可复仇又谈何容易？

故而，我不会放过关于慕容潇的每一个细节！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道理我向来是懂得的。

我问道:“你可知这两日皇上为何没来？”

茹儿答道:“奴婢听总管公公说，皇上忽染大病，足足昏迷了两日。并且……他刚刚醒来便问柔皇贵妃去了哪里，知道她来娘娘这，便立马跑了过来。”

茹儿的声音逐渐小去，面带担忧的看着我。

我却只是轻笑，道:“他倒是极其喜爱那贱人，听闻她来我这，便生怕她受了什么委屈，火急火燎的跑过来！”

茹儿见我这般，顿时红了眼眶。她定定地看着我，忽地跪在地上，道:“娘娘，不要怪奴婢胆大妄为！奴婢只求娘娘为自己考虑考虑吧！”

我皱眉看她，道:“你是何意？”

茹儿咬了咬牙，似是作出很大的决心，开口道:“我偷听到国师和皇上的对话！皇上他，似乎马上不久于人事了啊！”

我愣了愣，却随即缓过神来。我定了定神，冷冷地道:“死了就死了，也省得日日取血，扰我清净。”

茹儿摇了摇头，继续道:“上月是中秋家宴，韩将军也回来了。他托奴婢给您带了封信，并希望您能给他回复。”

她从袖口中取出信，递给我。又解释道:“奴婢当时……怕因这信再生事端，连累娘娘受罪，便未交与您。而如今……也顾不得了！”

我有些奇怪，却仍是接过了信。我与韩宇轩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是断然不会害我的，这信上究竟写了什么？竟让茹儿如此慌张。

烛火幽暗，看字有些费力。我一字一字的辨认，眼中的惊讶也随着信中的内容不断增加。

“他待你不好。所以姝儿，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吧。”

那信上只有寥寥几句话，却让我心神大震。我回过神，便忙吩咐茹儿把信纸烧掉。

半晌后，我问道:“他可说，何时让我给他答复？”

茹儿见我如此问，眼神一亮，闪着莫名的光芒:“娘娘这是……答应了？韩将军说下月初三给他答复就好。”

我摇了摇头，道:“那时，你便把这封信交给他吧。”

我展开纸墨，提笔写道:蒙君之爱宠，不甚荣幸。奈何残花无心，且执念未解，仇怨未明……

写到此处，我皱了皱眉，猛然把纸揉成一团。又拿了一张白纸，写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我递给茹儿后，便推说自己累了，躺在榻上休息。我知她必是希望我离开此处的，而我也希望如此。只可惜，我不能……

初三如约而至，茹儿也如我所愿前去送信。眼见茹儿的背影渐行渐远，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却涌上心头。

此生，我便只能常伴宫门左右了。因为方才，我把最后的希望推走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我听到内殿响起脚步声。

想必是茹儿回来了，我如此想着。我拨开床幔，想要和她说说体己话。

然而在看到来人那一刻，我却呆住了。那人俊眼修眉，清秀无比，看着他，便只觉一股书香气飘来。若旁人不知他身份，必然以为他是一代文臣。此人，正是韩宇轩。

我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静静的凝视着他。

“为何不肯？”他率先打破平静，开口问道，“我不信你仍爱着他。”

“我……”我愣了愣，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默良久，他忽然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展开递给我看。

他道:“茹儿把你的第一封信交给我了。你若有执念未了，我便帮你，如何？”

我眉眼弯弯，大逆不道地话却脱口而出:“如若，我要弑君呢？”

他定定地看着我，竟给出了我意料之外地答案:“好。”

那天过后，茹儿说我总是心神不宁的。我却笑着回她，是兴奋的睡不着了，所以如此。

逼宫谋反。我从未想过会在我与他之间发生。可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好笑，曾以为会一路走到白首的我们竟会有反目成仇的这天。

近些时间，茹儿悄悄去太医院打探。她说，皇上的病情，越来越重了。

我和韩宇轩一致觉得是个好时机，便把一切计划提前。

而那一天，也终于在我的期盼中到带了。

韩宇轩把宫中大半的禁卫军都换成了他的人，并一路杀到养心殿。

我虽并未亲眼见他们搏斗，但只听外面的哀嚎声，便也知他们战斗的惨烈。

然而惨烈之后便是万籁俱寂。我见并未有人来捉拿我，便知一切顺利。我笑着梳妆，又换了一声鲜艳的衣裙，便往养心殿走去。

长春宫外鲜血尸骸已被清理干净，但空气中却残留这腥臭的血腥味。

一路走来，我这身鲜红的衣裳，竟像是被鲜血染红的一般。许是已然入秋，我竟感到自己周身开始颤抖。

今天过后，一切就都结束了。我这般想着，终于止住颤抖，推门而入。

三年未来此处，这里一切如故。只是……物是人非罢了。

我悠悠地走近床榻，拨开床幔，笑着看他。

往日面如冠玉的脸憔悴无比，形如枯槁，浑身上下寻不着一丝血色。

我来的时候，慕容潇本闭着眼，好似睡着了。但随着我的靠近，他的眼球却明显不断晃动。

过了片刻，他终是忍耐不住。他抬眼看我，轻轻地道:“静姝，你来了。”

我轻笑回他，道:“是。”

慕容潇眸光微暗，言语却依旧是轻轻的。他静静地看着我，道:“来夺我的江山？”

我敛眉，轻笑道:“皇上说笑了，这江山若没臣妾誓死相助。怕是如今，还真成全不了皇上和柔妹妹。”

我面上笑着，心中却恨得咬牙切齿。想我当年为助他登基，把手中月宫养得星卫全部交出，又随他东奔西走，可谓拼荆斩棘，不畏生死。

可如此种种，到头来……却不及江雨柔一个微笑。

江雨柔说得对，我输了，输得好彻底。

他怔怔地看着我，良久不言。

而我见他这般模样，倒有几分不甘。

原以为他会愤怒，他会怨恨，他会破口大骂。可是，在我这般对他后，他怎么敢如此！他怎么能如此！

我冷笑道:“当然，柔妹妹与皇上如此情深，想必皇上仙逝之后，必然非常愿意跟随。”

“你就这么盼着我死么？”慕容潇有些颤抖地道，并开始不断咳嗽。

我冷漠一笑，道:“自然，自然。”

眼见他不断咳出黑血，我便知他毒发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平静地放下床幔，面目表情朝门外走去。

“静姝……”

我脚步一顿，但也只是一顿，继续朝门外走去。

“静姝……”

“静姝……”

我冷漠回头，却并不上前。只隔着床幔冷冷地看他。

我隐隐看到，慕容潇挣扎了许久，才费力的坐起。可奇怪的是……我的心中竟有几分酸涩的感觉。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恨他的，我应该是恨他的！

他哆哆嗦嗦的拨开床幔，才勉强与我四目相对。

见他如此执着，我不禁笑出声，嘲讽道:“皇上这又是唱得哪出戏？苦肉计吗？”

他却不回答，只是近乎祈求的看着我，道:“静姝，让我抱抱你好吗？”

我眉眼含笑，话语冷漠而决然:“不好。”

我冷漠的转身，再不看他一眼。

不好，一点都不好。

“静姝，你过来……再让我好好看看你，好不好？”

“不好。”

“静姝……静姝……静……。”

他的声音一点一点地弱了下去。他的身影一点一点的倒了下去。

自始至终，我都倔强的不肯回头，不肯看他。

我摇摇晃晃的走出养心殿，笑容满面。

我笑着，笑着。可是脸上却不知何时多了几滴温热的液体。

我在哭吗？不，怎么可能。

我抬头看了眼昏暗的天空，心想，定是下雨了。

对……是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