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阴晴圆圈

林小姑回门子做的事情不太地道让林妈妈直骂，“就没有看到跟你们姓林的这样办事儿的。”

林小姑给林爸爸送了一箱的酒来，林妈妈本来是想转送给一个本家叔叔做人情的。那个叔叔是泥瓦匠，林妈妈一直想靠墙垒一个小棚子用来放玉米秸秆，免得下雨天淋了雨不好烧，满屋子都是烟的。就是这位叔叔来给搭的，也没要工钱，连顿饭也没留在家里吃就走了。林妈妈很过意不去，就想给人送箱酒多少也是一个心意的。

那时候请人给家里盘个炕垒个院墙的都是要管饭的，钱不钱的另说。带二指厚肥膘的五花肉炖的白菜粉条子是主菜，再拍个黄瓜拌点猪头肉，一盘荤油炒的青菜就差不多了。菜的分量要足，油水要大是人们看重的，色香味都只是个添头，有更好，没有也没人说什么。

林妈妈拿起林小姑给的这箱酒就觉得重量不对，再一看封口好像是打开过又封上了，这要送作人情也太不讲究。这个林小姑把林奶奶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甚至更甚。林奶奶起码对自家人还是挺舍得的，林小姑那过日子精细的在自家人身上都要省。林妈妈打开来一看，得，这都精细到亲哥哥身上了。一箱装四瓶的白酒空了两格，就装了两瓶子。

“就没有你妹妹这么办事的，那在亲哥哥身上都要算计。不行，我得去把回给她小姑父的那条好烟要回来！”林妈妈说着就要起身，被林爸爸按下了。虽然自己妹妹是抠搜的过了，但林妈妈去把回出去的礼再要回来那不是跟她一样了吗！说到底，林爸爸还是好面子的。

林方和林立渐渐都大了，家里的钱越发吃紧了。林爸爸和林妈妈除了菜园子外还生豆芽拿去卖。放在大泥瓮里，要定时定点的给浇水，夜里也是不能偷懒的，熬人得很。就这样，有时候豆芽也会长病，有一点点不好的整瓮的豆芽就都要倒掉。所以生豆芽卖也只能挣到点糊口的小钱儿。

小花家的日子倒是恣起来了。隋婶婶和大爷从起早贪黑卖盒饭，终于是攒足了钱开了馆子。有钱了，男人的花花心思也就起来了。这个村子里林是大姓，小花家也是姓林的。林大爷不知怎么跟馆子里招的年轻服务员滚到了一起去，闹着要跟隋婶婶离婚。“你连个带把儿的都不会生，就别占着这个位置了，赶紧的！收拾东西滚回你的娘家去！”林大爷叫嚣着，牛气得很。糟糠之妻对于现在的林大爷来说，要撵走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隋婶婶自然是要找婆婆来主事的。这位奶奶也是一个偏心的主儿，不过人家偏向的是大儿子。大儿子有六间大瓦房，她偏要跟小儿子一家挤这四间老房子。不到六十就不下地了，就让老儿子家养。老人们现在都是干到七老八十干不动了才会跟儿子要口粮要养老钱的，像林爷爷林奶奶就是自己养自己，林妈妈也就是逢年过节的割点肉买些好的散装高粱酒孝敬一下就行。

这位大奶奶是住着老儿子的，吃老儿子的，还要老儿子家每年拿一百五十块的孝敬钱，大儿子家她却是一分都不要的。她老头子走得早，刚给大儿子盖好房子娶上媳妇就没了，所以到了隋婶婶嫁给林大爷的时候是什么都没有的，穷得是叮当响。林大爷很听自己妈的话，从没跟自己大哥计较过养老的事情，愚孝得很。如果婆婆开口，这个婚林大爷是离不了的。

“我儿子说得没错，早就应该休了你的！我早就说了，你那个肚子也就能生出赔钱货，之前他还给你说话，现在是终于想明白了。离得好！你是有多大的脸来让我给说和！赶紧滚，带着你生的那两个一起！”隋婶婶听着这些难听话，哭都哭不出来。她的眼泪在林大爷的打里，骂里早就流干了。

“我真是没有辙了，小花和小燕都跪着求那个挨千刀的，他也没松口不离婚。”隋婶婶向林妈妈吐苦水。她本来就和林妈妈要好，而且林妈妈嘴紧，从来不在外面说人的是非。她跟那位虽然走动得勤，但一些贴心的话是不会跟那种人说的。

“唉，你不想离婚就只能硬扛下去。”林妈妈别看泼辣，也是没想过让隋婶婶离婚的。离婚是丢大人的，娘家都会跟着抬不起头。“就是可怜了小花和小燕。你就没去找那个女人？”

“她都敢偷人，还能怕人闹？我一去找她，保准那个挨千刀的就回来闹得更凶，可会吹枕边风了。个耳根子软的混蛋，还打了我呢！我是不敢去找那个女人闹了。”隋婶婶不是没闹过，是闹了最受罪的还是她。人家两个蜜里调油哪会管她的死活！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个时候的女人都是把自己男人当成一辈子的指靠的，哪怕是不顶用的男人，女人也没有主动离婚的。

林小叔说是要开书店，就开在村子里，张口就要五千，当然是对着林爷爷林奶奶要的。林奶奶就来问林妈妈能不能给凑点。“妈，我们家是没钱的，两个孩子要养呢！我都想向你开口要了，就是张不开那个嘴。”林妈妈真想喷林奶奶个满头满脸，你们要当孝顺父母，难道还要拉着我家？没门！

林小叔所谓的书店就是租了一间道边的房子，打了好些的柜子，其他的就没人知道了。“肯定又是你奶奶给他贴的钱。那个才是亲儿子呀，你们爹怕不是捡来的。”林妈妈在林方面前说。

林妈妈真没屈了林奶奶，林方看见过林奶奶收在抽屉里的借据。那都算不得借据的，都没说是借，就写了林小叔拿了林爷爷两千块钱，连个日期都没有，手印也没摁。林奶奶不识字，林爷爷是会看报的，却也没吱声，就这么让林奶奶收着，这是就没打要的谱儿。一碗水端平，家家这么多的孩子，怎么能端得平？

林方见过过得最平顺的就属林姥姥和林姥爷了。听人说，林姥姥家祖上是当大官的，后来家道渐渐没落了。在那贫下中农才是根正苗红吃香的年月里，林姥姥嫁给了成分极好的林姥爷不知眼红了多少人。林姥爷年青时候也是个周正的后生，这是后来年龄大了才驼了背。

林姥爷破篾子编筐子的手艺是人人称道的，以前在生产队里只要教教人就能拿八个公分，再加上种地的公分才能把七个孩子都拉拔大。林姥爷给林芳用小麦秸秆破的细细的，编的蚂蚱林方就喜欢得紧，用手一碰还会蹦呢，都算得上是艺术品了。

林姥爷和林姥姥是没红过脸的，更没打过林姥姥。这个时候男人打女人是常有的事儿，林爷爷也是打过林奶奶的。隋婶婶挨过打，那位在外面张扬的更是没少挨打。生不出儿子来要打，气不顺了也要拿女人撒气。告？没人理你的，老人们会叫男人拉回家。“狠狠打，还是打得不够，她还没学会规矩。”

林姥爷不仅自己不打女人，当初相看林爸爸的时候也是这个要求，“不能打我闺女，动一指头也不行。”林爸爸脾气急，上来那股犟劲儿会对林妈妈吆五喝六的，但真的没对林妈妈动过手。两人吵得最凶的就是关于林爸爸喝酒喝开了就没个节制。

那个年代的相亲也就见个一面两面的，那时林爸爸是装着不会喝酒的。林姥爷就是不喝酒的，五个舅舅里只有林大舅会喝，林爸爸打听到了林姥爷不喜欢喝酒的，就装着不会。婚后过了半年，林妈妈才晓得林爸爸会喝酒，但酒量浅，酒瘾不小。林奶奶私下里给林方讲过，林爸爸以前给林爷爷打酒的时候，一路走一路喝。到家了，酒也下去了一小半。林爸爸怕林爷爷打，就往里兑水。林爷爷咂摸着味道不对，就问“小兔崽子，你是不是往里兑水了？”

“爹，我没有。肯定是装酒的往里兑水了，我说怎么还便宜了两毛。”林爸爸那时十三四岁，就会说瞎话了，还信誓旦旦的。

有林爷爷这个“根”，林小叔那个混不吝的更能喝，就连林大姑和林小姑一杯白酒下去脸都是不变色的。那个时候酒酱油醋等都是散装的，用瓶子去装就好。看着廉价，味道却醇厚，比后世那些包装精美的高档货好不知多少。

对于林爸爸会喝酒，林妈妈娘家里要说高兴的就是林大舅了，终于有人能跟他推杯换盏了，一人喝闷酒没劲儿。林大舅曾经喝大了一头栽进了喂猪的槽子里，还是大白天的，听大舅妈说。

林大舅是酒量大还有瘾，不喝酒的时候是闷葫芦，喝开了话就多。林爸爸是几杯就醉的，醉了就喜欢串门子，这两个碰在一起，愁坏的就是林妈妈和大舅妈了。

这一地鸡毛的一天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