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苏杭美景举国皆知,尤其是在多雨水的季节,打着一把油纸雨伞漫步行走在别致园林间的青石小路上,放目望去雨雾连成了珠帘笼罩住远处的西湖。
近处,亭台楼阁,莲花成碧,苏杭美景跃然呈现,美不胜收。
可此刻,西湖美景在徐述年的眼中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来。
两侧房檐的红砖绿瓦,湖上缓缓浅划的画舫花船,河畔边随着微风摆动伸出枝条肆意舞蹈的垂杨青柳……
茶坊,酒肆,客栈,公堂。
小厮,伙计,船夫……
拥堵在街道两旁卖力的高声叫卖的小商小贩使出了浑身解数,扯着脖子的公鸭嗓能传出三五里,热闹的街景家夹杂着市井的喧嚣,熟悉却又陌生的要死。
徐述年敢打赌,如果放在自己熟知的社会中,他们一定逃不过监管市容市政的城管们一通围追堵截,兴许闹上个抖音短视频成个网红也有可能。
不过现在……
徐述年叹了口气,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又简单活动了一下酸痛的四肢,这才躲在垂柳下躲避着微寒的风雨。
在这个风寒代表着绝症的年代,徐述年必须得承认时代的局限性。
没有抗生素,没有特效药意味着得了风寒只能去庙里祈求观音菩萨的保佑,祈祷他老人家能大发慈悲放过自己一码。
否则一个轻微的感冒就可能随时要了自己的小命。
这个青年也叫徐述年,字锦绣。
名字起得是不错,十二岁之前的经历到也配得上锦绣二字,十二岁的童生光宗耀祖,直被人捧到了天边上。只可惜中了童生之后的徐述年的科举路便磨难重重,一直停滞不前,直到三年之后才勉强过关成了天子门生,头顶上堪堪顶了个秀才的头衔。
再然后……
好吧,前半生的一帆风顺让徐述年似乎用光了所有的运气。
接下来就是没完没了的坎坷应考路,屡试不中,每每名落孙山,这小子也是个犟的,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
明明不是读书考科举的料却刚上了这头儿。
都说十年寒窗苦,但这小子一考就是十二年,越挫越勇。
寒门弟子家境薄凉,笔墨纸砚,四书五经,哪一个不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
普通人家供养一个读书人尚且吃力,何况是徐秀才这么一个蠢蛋,多年读书早就把家底儿掏了个一干二净。如今二十四岁的徐秀才还是不务正业,一边整日顶着个秀才头衔招摇撞骗混酒喝,一边醉气熏熏破口大骂贼老天不开眼。
昨日在花船上寻花问柳,赌性大发的徐秀才输了个底朝天偏偏却掏不出半文酒钱,唐唐秀才被龟奴们扛着扔下了花船,旱鸭子出身的徐秀才扑腾了两下,一命呜呼。
让在西湖游玩中不慎失足的徐述年穿越了时空,鸠占鹊巢。
“倒霉哟。”
徐述年的脸挤成了苦瓜,见到风雨渐小,断成了珠子,他才捂着头往家走。融合过来的记忆很零散,他只能按照模糊的记忆寻找那些眼熟的事物。
街景渐渐熟悉起来。
“小郎君这是打哪回来,可莫要让花娘等急了。”
“今年的科考准备的如何?小郎君有大毅力,是文曲星下凡哟,总有一天能乘风化龙当那人上人,刚宰杀的鲜猪肉来不来一块?”
一路上不少人探着脑袋举着自家的家伙式儿对着徐述年打招呼,徐述年强撑着笑,嗯嗯啊啊的应付两声。
这些人有些徐述年看着眼熟,有些则根本没了念想。
自己个儿初来乍到不好落了哪家的情分。
等到徐述年脚步停下来的时候,脸上的肌肉都酸掉了。
抬眼瞧,身前的矮院已经遥遥在望。尽管徐述年早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里准备,还是被眼前破败的院落惊了一下。
和西湖边上的热闹相比,这个矮院的处境相当不妙。
摇摇欲坠的土院墙,塌了半截子的猪窝,就连主楼上的墙面都坑坑洼洼的,尽管主人家用泥巴糊住,勉强起到了些许遮风挡雨的作用。
但看那楼墙颤颤巍巍的样子,风雨稍大就跟危房挂上了钩,绝不是给人住的地方。
索性院子拾掇的还算干净。
“相……相公,你回来了?”怔神儿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软糯的声音。徐述年扭头一瞧,便见到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轻咬着嘴唇正站在那里。
这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子。
明眸皓齿,身段窈窕,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睫毛长长,尽管穿着一身古时候乡村农妇的麻衣打扮,但脸上那股子清纯劲儿妥妥的碾压后世里头那些被化妆品淹入味了的精致妆容。
只是她怯怯的望着自己,脸上的惊恐和惧怕却将一切的美感都破坏的一干二净。
“嗯!”
徐述年嗯了一下没敢多言,抬脚进了门。
换做前世里在路上碰上这么个清纯的小美女,单身了差不多三十年的徐述年恐怕一溜烟的就要跑到人家面前要微信了。
但是现在徐述年却没半点反应,或者说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才不会让身前的姑娘怀疑。
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姑娘叫花娘,是自己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媳妇。
见到徐述年面无表情的往里走,花娘明显松了一口气,麻利的围着灶台一阵拾掇,不多时就传来一阵诱人的饭香。
饭菜很简单,一碗糙米饭,几根看不清种类的青菜,就是晚上全部的伙食。
徐述年正坐在屋里头看着家徒四壁的屋子发呆,闻到饭香陡然肚子响起了咕咕咕的声音,昨夜这小子喝了一晚上花酒被丢尽了湖里,自己好不容易爬上了岸,早就吐得昏天黑地,肚子里一点吃食儿都没有。
如今闻到饭香自然被勾起了馋虫。
徐述年扒拉了一口米饭,有点硌牙,青菜里也一点油水都没有。
不过他却没计较,光看这屋子徒有四壁的模样,徐述年就知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徐秀才肯定是个不理五谷杂粮的怂包。
徐述年总看电视里头演着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原来还不以为意,等到自己真成了书生,才发现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穷酸秀才当真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有口吃的已经算是幸运,徐述年没那么计较。
胃里头寒的厉害,一看就是方才着了凉。
“花娘,有酒吗?”
只是这话音儿刚落,却见到一旁正在纳鞋底子的花娘慌了一下,针尖扎进青葱一般的手指头上,血珠子立刻就冒了出来。
花娘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这是怎么搞的,毛毛躁躁的,给某家看看。”徐述年嘀咕了一句,抬脚朝着花娘走去想要看看她手上的伤口,只是花娘的小脸更白了一分,一脸后腿了三步差点撞到了墙。
“相公,家里实在是……实在是没酒了。”
花娘咬着银牙说道,软糯的嗓音都带上了一股子颤音儿。说罢,花娘闭上了眼睛,睫毛颤啊颤的,她咬住柔软的嘴唇,仿佛认命了一般。
徐述年一下子就愣了,想着自己刚才的话,又瞧了瞧满脸惧意的花娘,徐述年恍然大悟,心中暗骂了自己一生蠢材。
自以为怀才不遇的徐秀才酗酒如命,脾气愈发暴躁。
酒品不好的徐秀才大骂老天爷不公,屁本事没有,然后就会借着酒劲儿对着自家女人撒泼耍狠,撒酒疯。
换做后世里,碰到徐秀才这么个不开眼的混账玩意女人家早就告上法院了,可现在这世道却是女训当道,夫为妻纲,花娘却生生受了下来。
“某家不是……”
徐述年脸都红了,张口就要解释,可没成想,一个红色的影子窜了进来一下子就挡在了花娘的身前,差点把徐述年撞了一个趔趄。
紧接着一声娇叱便响了起来。
“姓徐的,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