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天,男孩没有捡到那顶被风带来的遮阳帽,也许他不会和女孩有任何交集。
如果那天,风没有指引他来到女孩面前,他和女孩就不可能有相识的机会。
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靠窗的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妇人倚靠在枕上,手里拿着一本男孩带来的外文诗集安静地翻阅。
妇人的身旁,一个棕发男孩趴在床边枕着双手沉沉睡去,边上放着一本只被翻开几页就遗弃一旁的崭新的画册,看样子是被男孩嫌弃了。
妇人温柔注视着熟睡的男孩,因为担心他着凉,妇人侧过身想去拿挂在椅子上的单薄外套,想给他盖上。
妇人不曾想到,她这一小小的动作,竟会惊扰男孩的熟睡。
“……妈妈?”感觉到妇人侧身的动静,趴在床边熟睡的男孩抬起头来,揉了揉惺忪睡眼,一脸迷糊的看着妇人:“怎么了,妈妈?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还是这里痛?需要小树帮您叫医生姐姐过来吗?”
男孩一边说一边用手在自己的胸前比划,稚嫩的小脸写满了担忧。
妇人温柔地注视男孩的脸,轻声地说:“我没事,小树,谢谢你关心我。妈妈担心你睡在这着凉,想起身给你拿件衣服披上。”
“真的没事吗?”即便妇人看上去并无大碍,男孩依然不敢有一丝松懈,“如果感觉有哪里不舒服,一定告诉我哦!一定、一定要跟我说!”
“好好好,妈妈一定会告诉小树,不会自己一个人撑着的。”看着男孩如此认真的表情,妇人不免有些心疼。“真的很抱歉,小树明明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却还每天都要来这里陪妈妈。”
“不,妈妈,我没事。”男孩伸出小手抓住妇人的手,眼神坚定地看着她:“我一个人在家没有事情做,我要陪在妈妈身边。”
眼前的这个小男孩叫夏树,而躺在床上的妇人叫温苒,是他的母亲。
夏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父亲是一名警察,然而他的父亲却在几年前执行一项危险任务时因公殉职,母亲温苒从很久以前身子一直就不好,自从几年前父亲去世以后,她的身体状况比以前更加的虚弱,精神状态也相当的糟糕。
直到去年在家里晕倒后,她就一直住在疗养院没有出院了。
在疗养院住院的这段时间,夏树每天都会来陪她,除了上学只会周末来两天,只要他没有事做就会过来。
现在是学校放暑假的日子,夏树来疗养院的次数比平时更加的频繁。
虽然温苒很希望夏树能够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但同时她也很担心,他每天都来这里待上一天,他在学校交的朋友们呢?放暑假了,他的朋友们不会找他一起出去玩吗?
“518号房病人温苒,到检查的时间了!”门外传来护士的叫唤声。
“啊,好的!”听到护士的叫声,温苒先抬头冲门外的护士应了一声,随后又低头看向了趴在床边看着自己的夏树。“小树,妈妈现在要去做检查了。今天这个检查可能会做得比较久,你就不要在房间里等我回来了,我让江叔送你回家。”
“妈妈,我不回家。”不知道怎么的,平时很听温苒话的夏树今天竟然会跟她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想在这里陪您,可以吗?”
听见夏树这么说,温苒自然是不会同意的:“这怎么可以?小树,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我打电话叫江叔送你回家。明天,明天再来好吗?”
夏树偶尔也会有向温苒撒娇的时候,但大多时候温苒都顺着夏树的意思来,可今天温苒却没有这么做。
“快回去吧,今天不是爸爸回家的日子吗?”温苒说,“小树,以前爸爸回家的时候,你不都吵着闹着要和妈妈一起去接爸爸回家吗?今天就早点回去吧,爸爸一进家门看见小树在家等他一定很高兴的。”
提到父亲时,夏树没有像以前那样感到十分的高兴,反应非常平淡。
即便夏彦树并不想回去,但最后温苒还是打电话让江叔接他回家。
江叔是父亲请来照顾温苒和夏树的管家,父亲当初请他时是希望他可以替自己多照顾年幼的夏树,以及保护温苒人身安全的。
江叔同时也是夏树父亲最信任的人,家里有任何情况父亲都只会问江叔。
自从父亲去世之后,这几年江叔一直待在夏树和温苒身边照顾着他们。温苒的精神状态自父亲去世以后变得十分不稳定,有时候夏树会看到她对着一堵墙壁自言自语,温苒还会烧一桌子他和江叔三个人一起都吃不完的菜,而饭桌中心的位置,一直摆着已经去世的父亲的碗筷。
像现在这样提起“爸爸回家了”这些话,也是温苒一直催眠着自己,下意识的认为已经去世的丈夫仍活在世上的假象。
在送夏树回去的路上,坐在车里的江叔和夏彦两人一路无言。
以前夏树和江叔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虽然他们之间的话题总是绕不开夏彦的父亲,但在温苒看来,夏树很喜欢和江叔待在一起。
可自从温苒病倒了以后,夏树就没有像以前那样那么黏江叔了,就连有关他父亲的话题也鲜少谈及。
等车停在夏树家门口以后,江叔这才转过身来看向了沉默不语的夏树。
“少爷,我们到家了。你……”
没等江叔把话给说完,夏树已经迫不及待的从车上下来,迈着小腿飞快地走进家里。
推开门进屋子里时,看到那个挺拔的身影背对着自己站在客厅中间,夏树心里还是有一点小激动。
“爸爸……”夏树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小声的唤道。
然而,迎接他回家的,只有冰冷的空气与昏暗无光的屋子。
以前那个会将自己抱在怀里,轻声对自己说出“爸爸回来了”这句话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将车停入车库里的江叔随后走进了屋里,他看着小小的身影站在大厅门口,嘴巴一张一合似是想开口说些什么。“少爷……”
夏树并没有理会身后的人,他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以后,这才俯下身脱下鞋子,换上居家拖鞋缓步走上了楼。
“父亲”这个词汇对现在的夏树来说是一个非常陌生的称谓。自从温苒生病之后,这个家再也没有以前他熟悉的烟火气息。
以前父亲忙完工作回家的时候,尽管连日来不间断的任务令他感到十分疲惫,但在听到夏树叫自己一声“爸爸”后,他总会张开怀抱迎接向他奔来的夏树,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仿佛多日的劳累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可现在父亲已经从这个家里消失了,母亲也因为父亲的离世得病住进疗养院,这个家里他所熟悉的一切,早已不复存在。
上去二楼之后,夏树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温苒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夏树总是往自己这里跑,却不去找和他同龄的朋友玩?
其实温苒一直都不知道,夏树身边根本没有朋友。
因为自己的父亲是警察,不知怎么的,身边的同龄人总会以异样的目光注视自己,从最开始的试探逐渐演变成现在习惯性的无视。
夏树总是看见班里的女孩子们手牵着手一起去其他地方,还有几个贪玩的男孩抱着篮球商量放学之后去哪里打球,可他们却从来都不和自己说话。
对于这样的情况,夏树早就习惯了也不在意。他们管这种方式叫“孤立”,跟自己身边几个要好的人组成一个小团体,不管是吃饭去小卖部还是放学都一起走,有一些比较爱出风头也很爱惹事的孩子甚至会抓住被孤立的对象欺凌,可他们都不敢招惹夏树。
那可是警官家庭出生的孩子啊!谁知道他的父亲人脉到底有多广泛,别说老师会不会特别照顾他这样的小少爷,要真有人敢对他动手,万一他家里人找上门来了,吃亏的可是自己和家人!
一直以来,夏树都是孤身一人,身边没有朋友,父亲的离世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失去了父亲的夏树,母亲温苒是他唯一的家人。
每当夏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时候,他才突然感觉到内心是如此的平静,仿佛刚才回忆起父亲离世所带来的伤痛在此刻被寂静抚平。
说起来,他的房间窗户正对着的还是一间已经空置了20年的屋子。
以前温苒在家的时候总喜欢说鬼故事吓唬自己,她曾说过,对面的房子是一幢死宅,20年前有一对年轻的情侣在这间屋子里殉情后,这房子就从那时候空置到了现在。但偶尔有路过的人听到屋子里传出女孩唱歌的声音,还有人在窗户见过,有一位衣着白裙的金发少女在房间里跳舞。
虽然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传闻,但那时候听温苒跟自己提起的时候,夏树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他总以为自己看见了那个一袭白裙的金发女孩,整得他几天都睡不好觉。
但传闻终究是传闻,当夏树后来明白一切都是假的之后,他就再也没把这些传闻当真过。
不过,对面的这个房间,真的有那个所谓的金发女孩存在吗?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夏树眼花了,他好像瞥见了对面空无一人的房间,闪过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金发女孩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