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六岁生辰

阳春三月，空空迎来了她的六岁生辰。

课业没有精进，父皇也有一个月没有来迎春宫看望空空。母妃为配合皇后，施行节俭之风，生辰宴也摆的简简单单，只比平时多了几道菜而已。

“我儿。”

空空在自己的房间梳洗打扮，却恍然听到这么一句，她瞧着支起的窗子，外面有个小人儿正偷偷的望着她。

“你是什么人？”空空避开小环去找，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才跑开，喊着“我儿”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公主，娘娘叫您了。”小环低着身子，牵着空空。

空空扯了一下小环的指头，两人出了阁子，就朝着宴席走去。红墙外是安安静静的，空空依稀能够听到报更声，只有他们宫殿是热热闹闹的。

灯火阑珊，葳蕤自生光。花草处，母妃侍弄，宾客自在一旁落座。空空甩开小环的手指，冲进这殿中，扑在母妃怀里。

“母妃。”空空蹭着她的大腿，鼻子里充斥各种花草味。空空最喜欢草香味，她觉得草香比花朵得人心。

“唉，小粘人儿，哪有公主的样子。听话，去坐好。”母妃蹲下，脸上的脂粉仍然盖不住她的憔悴。

空空这几年，最学懂了人心的复杂，审时度势才是聪明人的做法。她和母妃演过母女情深的把戏，便乖乖坐在座位上，等着自己最爱吃的软糯团子上场。

“娘亲，那就是公主吗？”

“嘘。”

“亭阳，别闹。”母妃的少时、闺中好友，如今的一品夫人，贵荫侯正妻，正在训斥自己的儿子。

空空认得贵荫侯，也见过这个正妻。只是这个小娃娃……不就是那个偷看的小人儿吗？

空空咧嘴一笑，亭阳也笑。

“不敢无礼，快给安平公主行礼。”夫人揪着儿子，言语里尽是不满。空空盯着这位夫人，想起第一次见，她的肚子才刚刚圆起来，想必这位“亭阳”，不是她的儿子。

“不必客气，夫人和小公子安然坐着。今天虽然给我家月儿过生辰，可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

母妃净了手，一边吩咐着上菜，一边按住亭阳，让他安稳坐着。

三人看着空空，空空也点头，只是笑着。

上菜后，只有母妃和夫人两个讲的欢畅。小公子跟旁边一个相熟的皇子聊了两句。皇子是空空的八哥，空空对他向来没什么好感，他们两人说着，空空只低头收拾手中的战场。

空空低头，用手捧起软糯丸子，一整个的囫囵进去，不料想噎住了。

空空呛得小脸通红，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整个长桌轰然崩塌，惊了整桌子人。

母妃见惯了这场面，“害，碎碎平安。”

众人哪敢说个“不”字，通通附和。母妃请了众人去偏殿换衣服，叫小环去请太医。

空空艰难的弯着腰，一个囫囵带血的丸子滚了出来。小环又折返回来，带着空空去含汤药止血，母妃则另外布置了地方和宾客宴饮。

一场有惊无险以饿肚子为终止的生辰，就这么过去了。

母妃夜里回来，醉醺醺的。说什么都要抱着空空睡，说她是自己的心肝宝贝。空空半夜被吵醒，皱着眉头讲着不情愿，可谁管她。

这一夜睡过，空空白日又是在学堂上打瞌睡。夫子怒急攻心，嚷着说是不干了。空空明白了，她赶紧跪下就是行叩拜大礼，嘴里都是“求情、恕罪”的说辞。

夫子先是臣，后是师。空空的礼，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完，吓得夫子直接晕了过去。直到他醒来，他也不敢再提此事。

空空“下跪公主”这个称号也在整个学堂传开了。跪就跪，没什么大不了的。空空想，这还能有填不饱肚子来的恐怖？

真是一群没见识的家伙！

夏天很快就来了，其他公主都跑去扑棱虫子，哦不，是扑蝴蝶。唯独空空睡着大觉，叫小环置了许多冰块在屋子里。

“主子，该醒醒了。”

小环常常琢磨，公主年纪小，那次的事情她一定忘了，应该是不能够再为难她了。她拍着空空背，轻声呼唤着。

空空实在醒不来，这么热的天，恨不得困在地窖里。

地窖？

“欸，主子，你去哪儿啊。”小环还没反应过来，空空跑着出去了。

好地方啊，地窖。空空想着御膳房在这个时节会进一批佳酿，存在地库里。空空熟门熟路的跑去御膳房，去找一位早已混熟的掌勺厨子。

“大叔～”空空趴在门口，李大厨刚好在职，也刚好休息，坐在一旁督工，喝着闲茶。

“小丫头。”李大厨喜出望外，捧着小茶盅，递给了空空。

“害。”空空接过，谢过大厨。

“你这鬼精灵，是不是闻到我今天做好吃的了，特意过来的。”李大厨点了一下空空的鼻子，从灶台上端下一盘子热油仍在互相碰撞的肉菜。

“要不要米饭，我盛了给你。”李大厨待人一向亲切，采买食材时，总会自己额外贴钱，为的就是多做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空空拒绝了他的好意，“李大厨，我想吃冰葡萄。”

此言一出，好多厨子都放下了手上的菜刀和铲子，用抹布抹掉手上的油，听着李大厨怎么回答。

冰葡萄可是御贡品，除了主子们，没人敢多动一下。李大厨的笑容凝固了，他牵着空空走到一旁。

“小丫头，那东西可是皇上才能用的，我们旁的闲杂人等，哪敢乱碰。以后可不敢乱说了，会杀头的。”

李大厨绘声绘色的比划着杀头的动作，空空被逗乐了。

“杀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嘛，好有趣。”她嘻嘻哈哈的，李大厨苦着脸。

“主，主子。”小环脸色煞白，看到空空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快跟我回去。”小环焦急的捏着裙角，劝说着空空。

空空和大厨挥了挥手，约定下一次再见。走在回去的路上，太阳很大，烧人脚底板。

空空觉得自己的天灵盖都要晒冒烟了。即便如此，还要受小环的絮叨。她扒在宫门上，死活不走了。

“不走了，不走了。你叫一顶轿子，我在此处等你。”

空空眼巴巴看着自己来时走过的路，脚下更是疼得厉害。小环不放心空空一人等在这里，只好两个人一起蹲着。

距离娘娘回宫，大约还有一个时辰。小环绞尽脑汁，想尽办法让空空多走几步。

“真的不走。”空空坐在宫门处，屁股就像黏在地上一样，小环竟也拉不动。

空空想念天庭的日子了，清闲、自由、活少、想睡就睡。好处太多，就是吃不饱。

“唉，天生我空空，肚子空空，脑袋空空。头晕晕，脚累累。”空空看着出汗的小环，主动伸出胳膊。

“抱我回去。”

这小主子只要肯走，抱着又有什么不可以。小环此时还不知道她怀里究竟抱的是什么。

当天夜里，小环就发了病。许多医女都束手无策，医术高明者，断言小环十二个时辰会暴毙而亡。

暴毙？空空想到了那几具化成灰的尸体，不禁哀叹。

“倒霉啊倒霉，属实是不美观。”空空皱着眉头，坐在小环的身旁，将一方帕子罩在她的脸上。

“主子玉体金贵，此处秽物横行，还请快快避开。”

医女见惯了宫女太监的死，都是让人卷了扔了乱葬岗，没什么好在意的。只不过，要是让这小主子得了罪，被过了病，就是他爷娘的坟，也得被拉出来鞭两鞭。

空空回去了，医女们也走了。只有帕子仍然罩在小环脸上。没过两日，小环的病竟好了，样貌生的比从前还好。

空空笑着，她的母亲明妃娘娘也跟着笑。

“想来是我家空空有福气……”明妃和贵荫侯的夫人隔着屏风说着话，屏风那头又坐着一个小人儿，是亭阳。

“贵荫侯姓赵，想必你就是赵亭阳了。”

亭阳皱着眉头，“小娃娃，你不可以叫我全名。”

“亭阳，不许无礼！”夫人在里面听到，赵亭阳不再说话。

任凭空空讲多少句，他也不听。

“这样，我给你讲个神仙妃子的故事，你要听吗？”

赵亭阳八岁，还虚长空空两岁，反倒被她吸引了。

“嗯，你听好了。”

空空站在凳子上，手舞足蹈的描绘着天庭的景致。

“天庭不算大，没咱们皇宫大吧。”

空空想了想，天庭的那些宫殿，她捻个诀就到了，这皇宫，她还没走到头过。

“不可能。我兄长说了，天庭是天底下最大的地方，里面住着很多神仙，男的雄姿英发，女的貌美如花！”

赵亭阳严肃的说，脸都憋红了。

“哦？不是的，你兄长骗你的。”空空哈哈大笑，渊极仙人，太上老君，月老，这些个糟老头子，哪有一个好看的，还不如柳折尘呢。

柳折尘……完蛋玩意儿，月老那个王八犊子给我牵了一桩凡间姻缘，该不会是他吧。

“不可能！兄长是不可能骗我的。”赵亭阳拳头握紧，看样子是想和空空打一架。

“小孩，你还是太年轻啊。”空空按住他的脑袋，不让他起来。

“亭阳！”

屏风那一边，贵荫侯夫人喊了一声。

“母亲……”

赵亭阳小嘴一瘪，就要哭。他在家中，可是掌中宝，哪有人敢对他高声说话？

可现在倒好，来了皇宫里，天天被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