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高欣欣之哀

女孩儿那张脸上，眼睛部位竟然有两个凹陷的洞，他们之前看过女孩儿的照片，不可否认，是个美女，可是如今在那眼眶中却是空空如也，那里本该有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的。

　　是谁如此残忍，竟然把她的眼睛活生生地挖了出来。张峰的问话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反而因为这个意外使本就不正常的女孩儿更加疯魔。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怕。”

　　“哈哈哈哈，都该死，你们都该死。”

　　此时的女孩儿完完全全就像个疯子，哭笑着，喊叫着，甚至因为她的情绪非常激动，虽然眼眶里没有了眼睛，那里依旧流下了血泪。

　　看到这里，张峰再也不忍心去逼问她，而且如今这种情况他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于是他就把希望寄托到了慕白身上，毕竟慕白是心理方面的专家。

　　“慕教授，又要麻烦你了。”张峰情绪低落，起身带着其他人离开。经过之前审讯的过程，他下意识地认为，在慕白询问期间，是不允许有别人在场的。

　　此时院子里只有慕白和高欣欣两人，可能感觉到人少了些，高欣欣已经慢慢恢复了平静，不再歇斯底里，但其神智并没有恢复回来。

慕白慢慢走近她，过去后就看到这样的画面，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女孩儿正蹲在地上画圈圈。

　　因为她看不到，所以画出的圈圈就是一个覆盖一个，整体看起来就是一片混乱，没有什么固定的形状。

　　此时此刻女孩儿安静极了，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到慕白的靠近，但是慕白心里清楚，眼睛看不到的人，其他感官会异常灵敏，所以高欣欣绝对发现了自己。

　　不过这一切都不要紧，慕白一直盯着女孩儿，随着他越来越靠近，高欣欣终于皱起了眉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似的跌跌撞撞想要逃离。

　　然后可能是因为心慌，她在躲的过程中跌倒了。

　　慕白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把她扶起来，然后带着她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自己则坐在旁边。

　　当慕白靠近时，高欣欣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一种清新的皂角味，不论是这种味道，还是这个人，不知为何都给了她一种安全感，能让她的心情变得平静，美好。

　　片刻后，慕白清冷的声音响起：“你还记得那天下午遇到了什么吗？”慕白并没有具体说是哪天下午，因为他清楚对方知道自己说的意思。

　　“我，我不记得了。”静默片刻后，高欣欣才慢慢回道。

　　她本不想说话，可是慕白的声音好像有一种魔力，让她有一种倾诉的冲动。

　　慕白也知道从高欣欣这里问出话来很难，可是他既然介入了这个案件，就会竭尽全力。

于是此时他换了另一种温柔的声音，再次开口：“你记得的，乖女孩儿，说吧，说出来一切都会结束，从今以后，没人会来打扰你。”

　　“我……”高欣欣还在犹豫，她的心防很重，尤其是这种事情更加不会轻易告诉别人。

　　“乖，我不会伤害你，说出来，说出来就好了。”此刻慕白的声音更加缱绻，让人有一种腻在其中的感觉。

　　终于，在慕白的努力下，高欣欣不再坚持，不再防备，把那天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那天放学后是我第三次被孙教授叫到办公室。之前就有过两次，每次都一样，只要我一进去，他就一改往日课堂上的和善，变成一个魔鬼。

刚开始只是会骂一些很难听的话，后来，这些已经不能满足他，他会很暴力地把我绑起来，虐待，毒打，甚至还有一些更过分的，我越疼，他会越高兴。”

　　此时高欣欣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她描述的那个受害者并不是她一样。慕白却是知道这是一个预兆，预示着此时此刻她已经病入膏肓。

　　高欣欣继续沉浸在回忆中，她接着道：“那时的我很害怕，很害怕。第一次被虐后，我和家人朋友只提了一句那个禽兽的表里不一，就被他们反驳了，他们不相信我。

呵，你知道吗，作为我的父母，我的朋友，他们竟然不相信我，还说我造谣败坏秦兽的名声，问我是不是发烧了，呵，他们也该死，该死。”

　　慕白注意到说道这里时，高欣欣的情绪有些许激动，她的语气中充满了自悲，也有无休止的愤恨。

　　不用慕白催促，高欣欣接着道：“那天，当我穿好衣服狼狈地出来后，校园里静悄悄的，那时太阳还没落山，在夕阳的映照下，回家路上的巷子里格外的红，而他，就是这红色阳光下的天使。”

　　“他的怀抱格外的温暖，他问我怎么了，你知道吗，此时我太需要一个宣泄口了，我需要一个相信我的人，于是我事无巨细全部都告诉了他，然后我问他‘你相信我吗？’，他回答了，哈哈哈，他相信我，一个陌生人相信我，我的父母朋友却做不到，你说可笑不可笑。”

　　听到这里，慕白知道凶手已经出现了，整个事件中高欣欣最大的悲哀不是遭遇到死者的虐待，而是亲人朋友的不信任，那些不信任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慕白已经能够猜到，但有些细节问题还是需要高欣欣来补充，所以他一言不发，接着听高欣欣说。

　　“他对我说，我的眼睛很漂亮，我很少见到如此纯粹的眼睛，纯粹的恨意，纯粹的悲哀，纯粹的死亡。”

　　“他说，既然这样，你把眼睛给我，我替我报仇。

如今你们来了，也就说明他确实替我报仇了，我不后悔，真的，不后悔。”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其实夹杂着一点点落寞，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慕白清楚，她的故事已经讲完了，慕白没有再打扰，说道：“我们会抓住他的。还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听了慕白最后留下的话，高欣欣身体一震，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察觉到了自己寻死的决心，给了最后的忠告。可是，已经晚了，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也没什么不能失去的。

　　只是，她还要用这残缺的身躯，去做最后一件事，让他们后悔，后悔不相信自己。

　　慕白他们走后，农家大嫂下地回来了，正好看到在收拾行李的高欣欣，就问道：“欣欣那，这是要去哪里啊？”

　　高欣欣重新蒙上了纱布，转身笑着说道：“大嫂，谢谢您这几个月的照顾，我要离开了，不会回来了。”

　　大嫂欣慰道：“这是想通了要回家吧，这样就好，想必家里人会很高兴的。”

　　高欣欣笑而不语，算是默认，其实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她准备做的事情也算是回家。

　　看着高欣欣离开的背影，大嫂也高兴，几个月前这孩子狼狈地出现在自家门口，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她挺心疼的，如今这应该算是想通了，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情，都得回家啊。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这个女孩，而且此回家非彼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