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施雯单手揽着沉甸甸的纸箱,掏钥匙开门。
薄薄的灰尘浮在空气中,施雯蹲下身子,把纸箱放下,打开,一个毛茸茸的橘色小脑袋探出来,先是四下看了看,很快折过身子,抖着白色胡须去舔主人泛着粉的指尖。
施雯拍了拍它的脑袋。
肥橘以一种十分大爷的姿势坐在纸箱里,肚子上的肥肉层层叠叠堆在一起,此时被拍得脑袋一点一点的,满脸佛系。
施雯环顾着自己的新家。
施雯今年读大一,趁着暑假向学校交了搬出寝室的申请,学校也批准了。她本身家庭条件也挺好,也习惯自己一个人住,初中高中都是走读,本来也很期待寝室生活,奈何人生中第一次住寝就遇上了奇葩室友。
四个人一个寝室,施雯和另外两个室友都相处得挺好的,剩下那个原本只是生活习惯不大好,桌子床铺乱糟糟,各种软磨硬泡让三个室友轮着给她铺床,对此她的解释是——
“在家的时候这种事情都有阿姨做的,我不大擅长啦。”
另外两个室友听了这话脸色都不大好看,不是她们瞧不起阿姨,这是直接就把她们当阿姨使唤了呗?
施雯倒是没怎么在意,她一向脾气比较好,随手帮帮也不算什么。
自此,她好像认定了施雯好欺负,逮着施雯一个人找麻烦。
施雯还记得,这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子,名字叫阮恬。
施雯还记得,她独自一个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电影院时,亲眼看见阮恬亲昵地挽着她的男朋友,她男朋友满脸的宠溺,阮恬精准地在人群中捕捉到她的身影,而后递来嘲讽的眼神。
施雯没想着要跟她争一个根本不值得的男人,她只是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样的气,她去找阮恬理论,阮恬一边理直气壮地拿过她放在桌上的一瓶护肤液,自顾自地倒了用,一边这样说:“只护肤不化妆,用这种东西擦脸,喂我说你啊,这么土,凭什么找男朋友啊?”
“我都听说了,你们周末约会只去图书馆,看电影都很少有。”
“他说你选片的品味特别差,我也这么觉得。”
“也不怎么见你买新衣服啊,舍不得钱吧?”
“哦对了看你给我铺床那么熟练,恐怕没少干保姆的活儿吧?”
阮恬说了半天,发现没人理她。
施雯全程就站在那儿,靠着上下铺的楼梯,神色淡淡。
那神情好像天然就带着瞧不起的意思,那不是装出来的矜贵,倒像是天生是家境优渥的人才有的气势。
施雯确实很生气,但她有自己的修养,她不会和人大吵大闹,而只是在心里生闷气。
阮恬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
阮恬猛地从施雯桌上下来,抬手掀飞了什么东西。
“哐——”
施雯最喜欢的杯子在铺着瓷砖的地上碎成了几瓣。
施雯脸色一下阴沉下来,“这是我的杯子。”
阮恬从没有见过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一时间竟被吓到了,她倏然拔高声音说:“你干什么?不就一个杯子吗?”
施雯重复说:“这是我的杯子。”
阮恬火了,上前几步,抬起手就想推搡施雯。
“啪——”
施雯抬手就是一巴掌,力道之大,她自己的手都一阵麻。
不等阮恬发作,施雯转身就走,拍上门把被打懵了的阮恬关在里面,隔着门听她愤怒嚎叫的声音。
没谁生来家里就很有钱,施雯也一样。
施雯父母早些年还在打拼的时候,买不起太贵的生日礼物送她,这个杯子是施父一个大老粗头一次精工细作的成果,施雯很宝贝,也用了很久。
这次的事坚定了施雯搬出寝室的决心。
施雯一边往外走一边给另外一个关系还算不错的室友打电话。
施雯:“老大,帮我看一下东西。”
老大:“怎么了雯雯?”
大概是想到了什么,老大压低声音说:“又是阮恬?”
施雯默认了。
施雯:“我打算申请退寝,这两天现在酒店将就一下,你帮我看一下东西,别让那谁碰。”
老大:“好吧,你放心吧。”
老大:“你一个人在外面注意安全,记得先跟父母商量一下。”
施雯应了,老大“昂”了声就挂了电话。
此时正是六月初,下午一点多,空气中浮动着仿佛化为实体的燥热分子。施雯在想,这个时候自己本该窝在寝室里,吹着空调码着字,顺带期待一下即将到来的暑假。
再看看现在,在被太阳烤得炽热的大马路上晃着,人好像都要被晒成干了,这么一对比,施雯就更气了,越气越烦,恶性循环。
施雯走出校门,顺道在便利店买了点东西,而后就照着自己记忆中的位置去找酒店。
路没错,酒店找到了,也成功入住了。
施雯拿出手机打开社交软件给施父施母打视频电话,等对面接通的过程中,施雯把手机架好了竖在小桌子上,自己则是托着腮帮子慢慢等。腮边的肌肉僵硬了半天,最终嘴角还是微微向下撇,弯出了不开心的弧度。
倒不是她娇气,只是锻炼的确是少,大太阳底下走了不短的路程,这会儿她有点累了,眼前还泛着黑呢。
再加上遇上那样糟心的事。怀着一腔赤诚和期待踏进大学校门,真心希望可以交到几个朋友,结果自己的宽容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人生中第一次谈恋爱,没多长时间,没接过吻,至多牵了手,但也是将少女春心悉数托付出去,哪知道眼瞎了挑了个渣男。
视频接通了。
施雯刚想说话,鼻子一阵发酸,喉咙发干发涩,只好作罢。本来已经极力安慰自己:没什么的,只不过是遇人不淑。但当见到父母的这一刻,那些略显幼稚的、告状的、埋怨的话,就都如有形的大字一样,纷纷一股脑梗塞在喉间。
施雯再怎么坚强还是爸妈捧在手心里的宝,忍了半天,最终还是在施母温柔的一声“雯雯”中一个没忍住皱了眉头,眼底一阵温热的湿润,晶莹剔透的泪珠子倏然划过脸颊,吧嗒一声不轻不重地打在嘴角,带来一点咸涩。
施雯只是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