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将欲取之

县委办主任是一个承上启下上传下达的关键位置，一般都由书记的信任者担任，但在情况特殊的普惠县，滕飞旺身为县委的领导，却是政府班子一把手杨之斌的坚定支持者。

对县委书记余一守来说，这就尴尬了，他身边有县长的眼线和钉子，他想要顺利开展工作就无形中增加了诸多困难和阻力。

滕飞旺虽然不是普惠县本地人，但在普惠县也深耕多年，更和杨之斌有很深的利益交换，关深非常清楚除非遇到生死攸关的选择，否则不可能策反滕飞旺站到杨之斌的对立面。

哪怕是中立立场也很难。

好在关深所要做的事情并不是策反滕飞旺，他有自知之明，以他的年纪和资历，不可能说服一个官场老人，他想要的只是利用傅文学事件在滕飞旺和杨之斌之间撬开一道缝。

如果说打掉杨之斌的大计中，傅文学是起始点，那么滕飞旺就是拆除杨之斌堡垒的第一块石头，是第一个必须攻克的难关。

敲门进去，45岁的滕飞旺正在埋头批阅文件，他抬头看了关深一眼，指了指沙发：“坐！小关找我有事？重要的话，就赶紧说。不重要的话，就明天再来。我马上要开常委会了。”

“还是挺重要的。”关深没坐，笑眯眯地递上了施工验收报告，“豪学工程公司承包的惠济河河堤加固工程，已经完工，送来了验收报告，需要滕主任签字。”

滕飞旺对别人可没有这么客气，关深是杨之斌的未来女婿，既同属是同一阵营，关深又是以后阵营中的得力干将，他自然高看一二。尽管他也不太喜欢关深，认为他不过是一个靠女友上位的银样镴枪头。

本来施工验收是政府方面的工作，杨之斌指定让关深接手，兼任了工程项目小组组长，是希望现阶段掌控关键部门，未来有一天关深能到政府班子当副手。滕飞旺可以推测关深未来的官场升迁之路会是县委办副主任、镇长、镇委书记、副县长、常委副县长……

滕飞旺放下文件，翻看了几眼验收报告，微有疑惑：“有遗漏？部分地段质量不合格？小关，你这是什么意思？”

顿了一顿，见关深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滕飞旺心中的疑虑更重了：“小关，你要卡豪学工程公司的脖子？”

换了一般公司，滕飞旺问都不会多问一句，会直接在关深意见的后面签字，并且注明：“同意按照关深同志的意见办理。”

但豪学公司可是赵言豪和傅文学的公司，滕飞旺想不通关深为什么不放行，就将验收报告轻轻推到一边，似笑非笑：“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杨县长的意思？”

关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主任，马上就要召开的常委会，讨论的是惠济河泄洪的问题，杨县长旗帜鲜明地支持在西段泄洪，余书记坚持在东段泄洪，但不管在哪段泄洪，惠济河一定得泄洪，是不是？”

滕飞旺目光跳动几下，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心中猛然跳过一个念头——关深和以前相比，似乎多了一些沉稳和淡定，但究竟是他的错觉还是真的如此，他也不是十分肯定。

以前的关深在他面前，表面上的尊重之下又不时流露出傲然的姿态，毕竟作为杨之斌的未来女婿，他的背后除了杨之斌之外，还有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

关深总是有意无意地流露出杨之斌代言人的派头，让别人不舒服的同时，还不得不认真考虑他的话到底是他个人的意思还是杨之斌的决定。

关深从滕飞旺微有震惊的眼神和努力克制的表情中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心中更加笃定了几分：“先不管最后在哪里泄洪，泄洪是唯一的没有选择的选择。那么问题来了，主任，在西段泄洪，事后余书记会追责。在东段泄洪，过后杨县长会问责。”

“追责的最后，谁会是首当其冲背锅的人？”关深轻轻敲了敲验收报告，“施工方是，在施工验收报告上签字的人，也是！我作为第一责任人，难免会背一个处分。我个人倒没有什么，就怕我看也不看验收报告就签字，然后主任也跟着签字，不小心连累了主任，就是天大的不是了。”

滕飞旺眼皮猛然一跳，心思大动，是呀，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现在泄洪是势在必行之事，不管是余一守坚持的东段泄洪还是杨之斌力主的西段泄洪，两者必选其一。

西段多是农田和民宅，是全县的根本所在，余一守想在东段泄洪，是要保老百姓。而东段却是全县仅有的工业区，以及高端居民区，是杨之斌利益集团的利益所在。杨之斌想在西段泄洪，是要保自己的利益团体。

先不说余一守力推在东段泄洪有没有公报私仇的个人私怨在内，从大局上来看，东段泄洪确实也是最佳的选择。

但问题是，选择了东段，产业和根基被摧毁，事后杨之斌肯定不干，必然要想方设法挽回损失并且报复。同样，选择了西段，冲毁了农田和民宅，余一守也会痛心，咽不下被杨之斌操纵常委会左右局势的恶气，肯定会在事后找补回来。

那么不用想，负责河堤加固的豪学公司就是替罪羊的不二人选！

而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在即将召开的常委会上，通过杨之斌在西段泄洪的提议的可能性极大，就在早上杨之斌还冲他打了招呼，让他在常委会上和他呼应。

可是，豪学公司是杨言豪和傅文学的公司，表面是傅文学是法人代表，谁不知道杨言豪才是实际控制人？

“杨县长的意思是……”滕飞旺只想了片刻就想通了其中的环节，“丢车保帅？”

“不，是丢卒保车。在县长眼里，豪学公司只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时被吃掉换取更大利益的小卒子罢了。”滕飞旺不愧为老官场，这么快就厘清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关深顺水推舟。

关深才不怕滕飞旺向杨之斌转述他的话，他的所作所为都可以摆在明面，是让他们跳坑跳得无怨无悔的光明正大的阳谋。

上一世，由于他在泄洪问题上面的疏忽，导致许多百姓流离失所。这一次，他既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普惠人民，不能让悲剧再次重演！

“还是县长有远见，有魄力。”至此，滕飞旺不再怀疑什么，既然是杨之斌的意思，他拿起笔在验收报告上面签字，并且写下了意见，“同意关深同志的提议，建议严格验收流程，坚决杜绝豆腐渣工程，对偷工减料项目零容忍！”

“主任先忙，我还得向县长汇报一下工作。”关深拿起验收报告，转身走了。

滕飞旺望着关深离去的背影，前思后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关深似乎有些变化，他犹豫了一会儿，抓起电话打了出去：“杨县长，有件事情得先和您通个气，关深刚来我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