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凄雨冷风

李隆基抱着婉贞走到床边，对着她不解地目光，俯身慢慢地说道：“既然来了就在王府小住几日，明日本王要带侧妃去庙里给那未出世的孩子祈福，你也一起去。”说罢，回身看着婉贞的脸色，将其放置床上。

他到底想要干嘛？婉贞的脑子顿时被抽空了一般，眸光闪动眼泪却没有跟上来，而李隆基冰冷的目光，震得她眼眸生疼。

在李隆基转身要离开之际，就在刚刚婉贞抓住他腰间香囊的手，将香囊挣脱，泪水终于流了下来，他还带着这香囊……

李隆基没有解释，也没想要回的意思，更没有停下离开的脚步。

婉贞握着手中的香囊，刚刚有了一丝回温的心，再一次凉得彻底。起身打开香囊，倒出里面零零碎碎的东西，还有那张和平安符一样大小的红布条，她看不懂上面的字。一直到四年后她才知道，原来这是粟特人的姻缘带，就是将一对男女的姻缘缠在一起。

婉贞挣扎起身，不可思议地叫道：“李隆基，你竟敢软禁我？”走了几步，硬生生地摔在了地上，但是那一刻似乎没有感觉到有多疼，殿门被人带上，带走了殿中一部份的光线。

窗外不知何时多了两抹身影，各怀心事地站着，李隆基的目光深沉似海，如果掀开外面这一层，会发现里面都是心疼与不舍。

直到婉贞晕了过去，这才移动身子，丢下一句：“你刚刚演得很好。”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厢房里走去。

这次晕倒婉贞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她坐在秋千上，双脚轻轻追逐着落花，秋千摆动地节奏就像刚刚被李隆基抱着一样缓慢。

可是画面一转，秋千架上坐着的不在是自己，而是楚王妃，李隆基在后面推着，秋千越荡越高，最后高得好似飞了起来。她伸出穿着绣花软鞋的脚，去踢那枝头繁密如云的杏花，惊得鸟雀飞纵，飘起花去无数。

楚王妃一脸笑意地看着婉贞，好似在向她炫耀。

随后刘侧妃牵着一个小男孩走了过来，从杏花雨中走向李隆基，面上是幸福的笑。

李隆基一袭青衫缓缓迎了过去，长身玉立，执萧于唇间，丽娘坐于古琴前，十指纤纤覆于琴上。唇动，指起，一缕琴萧合鸣之声悠然响起。

随即画面又转，一把寒光四散的剑出现在李隆基手中，剑随风而起，游走于杏花间，一位穿着异族服装的女子，在他身旁翩翩起舞，那衣服的颜色和香囊中的布条一个颜色，一样的刺目。

然后剑锋一扫，冲向了自己……

“不要……不要……”婉贞大声叫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她在心中问自己，忽然有个人握住了她的手，同时耳边响起温柔的声音，“我在，贞儿我在。”借着手中传来的力道，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李隆基那张放大的脸，脸上写满了心疼与爱怜。婉贞醒来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眼中泛起了迷茫的雾气。

窗外的月亮倒印在水里的影子有些模糊，风一吹荡起了阵阵涟漪，将月亮碎成了好几段。好久好久，待水面恢复平静才可以看清原来的轮廓。

次日，天下着蒙蒙细雨，约好的陪着侧妃一起去寺里替他们未出世的孩子祈福。

婉贞还没有从昨日亦梦亦醒的情感中缓和过来，就这样被李隆基支配着，至于是真是幻已经无力去追究了。

马车缓缓地行驶着，一路上李隆基的神情与姿态散漫而疏离，看久了似乎给人一种感觉，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一直都是这样。

他今日是去替他未出生的孩儿祈福，按理应该高兴才是，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露出一丝高兴的神色。李隆基突然将目光移向了窗外，窗帘没关，可以清楚地看着外面的风景，好半天没说话，斜风细雨吹打着路旁的花草，在风中有些凌乱。看着渐大的雨，回身看向婉贞说道：“下去……”突然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散开。

婉贞愕然地看向李隆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刚刚说什么？他让自己～下去，现在？那冰冷的声音穿过耳膜，让她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寒意，那是一种直击骨髓，在血液中游走的冷寒。

李隆基看了婉贞许久，然后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他不想看到她清丽的面容上透露出的失望与难过。目光落在了侧妃身上，一手搂着人，一手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她散下的发丝，语气淡漠地说道，“遇到她本王似乎已经找到真爱了，那晚公主就当是一个错误，忘了吧。”

婉贞看着李隆基对丽娘温柔爱护的模样，松开紧咬地唇瓣，任凭眼中挂不住的泪水滑落。为什么会到如此境地，然而这个问题从昨日来到府上她已经问过自己千遍万遍，依旧没有得到答案。

婉贞真的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更不愿意去相信，垂眸低低地问道：“这般羞辱我，你是发自内心地开心吗？”声音清冷幽怨，语气轻缓淡漠，似乎这是她最后一次问他话，也没想过要他的回答，因为那些都不在重要了。

李隆基缓缓地松开紧握的拳，不再理会婉贞无助的模样，听着马车单调的声音，他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他真的无法再去面对她。

婉贞看着李隆基对自己这般厌恶的姿态，目光落在了侧妃无辜的脸上。最后冷冷地看了一眼李隆基，她要将他无情的模样记住，下辈子都不要遇见，起身掀帘，看着不断退后的路面，眼一闭，一咬牙，纵身跳了下去。

侧妃看着婉贞跳了下去，赶紧将头探出窗外，她看着婉贞瘦弱的身影在风雨中渐渐远去，然后慢慢变小。

李隆基在侧妃回身时问道：“她站起来了吗？”声音有些颤抖，他不想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甚至在这个时候害怕听到婉贞的消息，想来终究是不好的。

侧妃深深地叹了口气，低低地回道：“她一跳下去，就站起来了。”侧身看着李隆基的脸色，慢慢地说，“她站起来后，依旧背对着马车，不曾动，也不曾回头，任凭风雨吹打着她。”

李隆基闻言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她确实比自己想象的坚强，他要得就是这个效果，他成功了……

侧妃低低地问道：“王爷，您就不怕她恨你吗？”

“恨？”李隆基没有睁眼，只是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回道，“那就让她先好好活着吧。”疲惫的声音渐渐无声，马车中有那么一会儿的沉静，然后起身丢下一句，“调头…”话落人已经跳下了马车。

落地后一路往回跑，心中不禁慌乱了起来，她确实足够坚强，但身子呢，他怎么可以将她一个人留在风雨中？

一路寻找着，遮挡住视线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只知道要立刻找到她，就算远远地看着，只要确定她平安就好。

婉贞在风雨中凄徨无助的走着，大雨滂沱，望眼四周尽是雨幕看不清道路的方向。

“贞儿……”

婉贞晕倒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李隆基紧张地跑向自己。是的，她没有看错，那一瞬眼底深处迸发出的，是炽热多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