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我帮你洗

叶欢看着眼前的人下巴都要脱臼了，不止她一个，全班上下皆目瞪口呆。

正在喝水的刘枫，一口水卡在喉咙，不上不下，够呛。唐景从身边过去的时候，他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大少爷是一改本性，从此一心一意只做一双人？刘枫想到这儿，也被恶心到了。

唐景今天一反常态，居然脱掉了常年的一身黑换上了白色的衬衫，外面还规规矩矩笼着宽大的校服外套，头发理成简简单单的中分，连最心爱的耳钉都摘了下来。

唐景还没坐下，刘枫就窜过来，揪着他的衣服，笑得一脸欠揍：“唐大少爷，你这是猫头鹰改做小天鹅？”

唐景一把拍开他的手，语气不佳：“你丫嘴里有没有一句好话。”

叶欢嘴里叼着包豆浆，本就憋着笑，脸都涨红了。本来取笑他人不是正人君子所为，可是在看到他一本正经从口袋里掏出一副银框眼睛时，她再也忍不住了。

“噗”一声，叶欢喷了唐景一脸豆浆。白衬衫瞬间斑驳，豆浆还带着温热，粘在脸上，黏糊糊的。

手里的眼镜也在所难免，干干净净的镜片上还映浮着白色的颗粒。

豆浆一滴滴从脸上划过脖颈，唐景实在是忍无可忍，吞了吞口水，紧咬着腮帮子，眼底都是怒气。

叶欢也给吓住了，连忙找纸巾给他擦。她一边拿餐巾纸在唐景脸上揉来揉去一边道歉：“对....对不起啊，我帮你洗。”

唐景一把推开叶欢的手，嘴角轻讽：“你帮我洗？怎么帮我？”

“要不你先穿我的。”说完叶欢就顺势脱掉自己的外套。

唐景闷着声，脸快拉到脖子下，一脚踢开凳子，去了厕所。

刘枫又是目睹了一场好戏，一脸你自求多福的样子看着叶欢。叶欢耸耸肩，不敢说什么。

唐景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后面的座位上已经有人了。阮妩已经来了，趴在桌上，眼珠子就放在江居安脸上，眨都懒得眨。

他走过去，挡住她的视线，双手抱臂，哂笑：“看什么呢？”

阮妩掀了掀眼皮，目光上移，看到穿着白色衬衫的唐景，有种怪异的违和感。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正了正身子，歪着头上下打量，不可思议道：“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唐景又开始痞笑：“怎么样，好看吧。”

他擦掉了衬衫上的污迹，但他整个人还是怎么看怎么怪异，就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一样。

阮妩倒是没笑，因为江居安也爱穿白衬衫。爱屋及乌，虽然唐景穿白衬衫的确不合适，可她也没笑，而是正了正嗓子，像是故意说给江居安听一样：“嗯，我觉得江居安穿白衬衫最好看。”

唐景挡在两个人中间，被忽略得明显又直白，此刻他就像自取其辱的第三者，又像个没脸没皮的电灯泡。

“操！”他低骂了声，故意踢了一脚江居安桌子走开。

桌子摩擦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江居安抬头，准备扶一扶歪了的桌子。手还没扶上桌角，一截手腕就拉住他，柔柔的力量，好像微一用力就会被扯断一样。

他抬眼，阮妩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小姑娘面颊白皙，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波流转盯着你看，她的眼睛跟会撒娇一样。不用说话，已经娇软得厉害。

而后，江居安就感受到手心一热，小姑娘温热的手掌覆上来，刚要闪躲，一个水果味的夹心糖就落在巴掌上。

手心里的温度散开，阮妩抽开手，像是带着低哄：“江居安，你别生气了！我都跟你道歉了。”

江居安喉尖微哽，攥紧那颗糖放回了抽屉，又漠然地做作业，跟什么事也没发生，当没事人一样。

“江居安？”

没人理。

“江居安，江居安？”

还是没人理。

无聊的上午，就这样一会戳戳他，一会喊喊他，那人都爱搭不理。

阮妩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江居安那张脸就着迷，少年的眉眼像是有星辰大海般灿烂，哪怕只是凝眸思考，也格外迷人。

阮妩趴在桌上，胳膊垫着半边脸颊。侧眸看向他，讲台上讲课的老师说了什么，慢慢听不见了，她看着江居安睡着了。

江居安注意到身边的人微喘的呼吸声，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阮妩睡着的样子收敛了骄傲的面容，耳边的碎发随意搭在脸颊，小老虎收起锋利的爪子，温顺得像只乖巧的小猫咪。

只是小姑娘眉头轻皱，好像有什么心事。

江居安看了一会就慌慌移开眼神，生怕被人发现。

阮妩是被叶欢叫醒的，有了江居安的前车之鉴，叶欢隔老远轻轻拍了一下，赶紧又拿书挡住脸，她跟唐景对视了一眼，俩人退避三舍。

阮妩一醒来就听见那俩人窃窃私语。

叶欢：“这到底醒没有啊？都怪你，自己想跟我们一起吃饭，非让我喊。”

唐景：“你别叨叨，是谁把我衣服弄脏，说要帮我洗的。”

叶欢：“一码归一码，我说帮你洗衣服，没说帮你别的。是你逼我的。”

俩人吵的热火朝天，完全没注意到阮妩都坐起了身，抱着臂慵懒地看着两个人，摇摇头，眼风一瞥，旁边座位上已经空了，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跟桌子的主人一样。

她回眸，正正嗓子：“不是说吃饭吗？唐少爷，有什么安排？”

唐少爷，这个称呼唐景给听得美滋滋，他嬉皮笑脸迎上去：“走吧，阮姐，哥找了个不一样的地，晚上一起去吧。”

——

今天是周五，一放学江居安就收拾好走了。两天的周末对他来说无疑是难熬的，在那样压抑又不透光的家庭里，他甚至觉得，周围的一切都能吞噬他。

翻开手机，里面躺着三四条消息。阮妩连着好几天都给他发了“晚安。”别的话没有，就这独一句晚安，像是倔强着什么。

还有一条是母亲江玉兰的信息：“你江叔叔这周五过生日，下午放学到四季大排档吃顿饭。”

江居安扯扯嘴角，嘲讽一笑。江玉兰的语似乎带着命令一般，不容拒绝。

四季大排档，一听就是个没什么档次的地方。可现在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挑三拣四，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总得低眉顺眼。

早些年，江居安的父亲还健在的时候，一家人虽说有吵有闹好歹是连着一颗心，日子也过得去。

江父以前是个小警察，没有大的官职，每月的工资也仅仅只够养家糊口。早些年江玉兰家里做生意，江玉兰大小姐惯了，自然是瞧不上他的，后来家道中落，江玉兰家里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那时候江父正当青年，又长着清秀干净的面容，再加上平常训练有素，身高气质样样出色，饶是江玉兰这种大小姐也看了心动。

两人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年少时期情愫懵懂，以为年少情深一定会相伴到老。可感情是感情，现实又是一回事，结婚之后日复一日的争吵渐渐磨灭了两人的感情。

可是那时候已经怀了江居安。那就将就吧，江玉兰更是带着极大的抱怨，把失败婚姻的痛苦加注在江居安身上。

再后来，江父一次出任务时，被逃犯一刀刺入喉管，死相惨烈。江玉兰看到尸体时，展现的表情痛不欲生。

可江居安现在也没想明白她的心痛是为了父亲，还是为自己。或许只是为自己付出的青春不甘心。

不然她怎么会在父亲去世的两年里，换了几个男人。

江居安的母亲没有多大的经济来源，靠着父亲的一点抚慰金，平常到处打些零工，勉强维持生计。

江玉兰不想一生都这样辛苦，她不停相亲。可不论他对对方多满意，别人一看到江居安，就拒绝跟她交往。

江居安理所当然成了拖油瓶，成了那个低声下气跟着母亲四处辗转的累赘。

从小在那样的生活环境长大，江居安不知道什么是爱，爱又能代表什么。父母应该是曾相爱的，可又为什么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

出了校门，马路上汽笛轰鸣，车堵成一条条长龙，路上的行人步履不停。江居安挤在人群中，他的落寞与世界格格不入。

可少年有意无意挺拔着背脊，干净衬衫和清淡温和的面容。不被世界温柔相待的人，仍把温柔留着对这个世界。

江居安到的时候夜幕降临，城市华灯初上，这里高楼林立，街道上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群，像潮水。

他的目光在纵横交错的街道搜寻，终于在一处角落找到落着一块油腻腻牌匾的地方。

人还没站定，江玉兰就招呼着手：“居安，过来！”

大排档外面杂乱无序摆着大大小小的桌子，人头攒动，声音嘈杂。

他循声而望，一眼就看见了马路侧方阮妩明媚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