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梦想的小萌芽

一入宫门深似海，时间仿佛停止般，每分每秒都走得异常缓慢。左等右盼，也只过去了一个夏天。我每日除了各种礼仪课、女红课要上之外，还要承受来自皇后娘娘各种的“慰问”。

“怎么都这么久了，肚子还不见动静？”

“是不是身体哪里出了问题？”

“我还是请太医来给你把把脉吧！”

......

我苦笑一声，没敢说话。

自从和太子约法三章后，我几乎很少见到他老人家。除了在正规宴席上，我还跟他装装样子秀秀恩爱，其他时候就像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上哪里去给皇后娘娘怀大孙子！

我时常在想，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困于这里？为什么要费劲学那些有的没的呢？有时午夜梦回，想起当年那个潇洒自在的假小子，不觉嘴角上扬。烛光下，一个人慢慢地勾勒起自由翱翔的梁嫣儿。

或许，我真该属于江湖，不该属于这里。

一天夜里，气象骤变，乌云密布，霎时间刮起了狂风暴雨，庭院里一颗参天大树被连根拔起，发起震耳欲聋的声响。我被吵醒之后，一直睡不着。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们每个人就像这宇宙的尘埃，如此渺小。近看抵不过世俗的束缚，远看抵不过浩渺的天地。生命如此短暂，我们什么时候才是属于自己的呢？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关于生命的感悟，泪水不禁浸湿了衣裳。恍惚间，才想起自己啥时候变得如此矫情了，这东宫真是有“毒”！

早上天灰蒙蒙，下人们便蹑手蹑脚地在收拾残局。我正巧睡不着，就出门观摩了一下。下人们见到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双膝跪地赔罪，声音颤颤巍巍的。我花了一小会儿，才听懂赔的啥罪。因为一大早吵醒了我，所以觉得自己有罪。

“是我自己睡不着，不关你们事，都起来吧！”

我都这么说了，他们好像还觉得不放心，迟迟不敢起身。我用假装生气的语气说：“再不起来，我可就发火了。”

这一句话，果然比前一句威力大多了。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现场一片井然有序，木匠工人们三下两下就把大树根截成便于搬运的大小树桩子，还把第一现场收拾得干干净净，栽上小树苗，期待新的生命萌芽。

众人们分工，两人抬起一块大树干，吭哧吭哧地往前走去。看着那辛勤劳作的身影，以及曾经无比辉煌的树干，内心深处竟萌生了一丝不舍。

小时候，曾经跟大哥梁毅学过木雕，一块小小的木头，经过大哥的巧手，竟变换出各种神奇的玩意。大哥教过我很多东西，譬如化腐朽为神奇，譬如世上没有绝对的东西，譬如......

我说：“大哥，长大后，我也要像你这样，鬼斧神工，把一块不起眼的木头，雕刻出奇妙的形态。”

大哥说：“嫣儿可以的，你有天赋，一点也不像个女孩子家！”

“哼，大哥这是在夸奖我呢，还是嘲讽我呢？”

我别过身去，佯装生气。大哥赶紧安慰我说：“好嫣儿，乖嫣儿，你不是最喜欢展翅高飞的鸟儿，哥给你雕一只雄鹰。”

我转过来笑了笑说：“好呀好呀，但是这次我想要大雁。”

后来他上战场了，是家国的需要，也是个人的选择。

彼时我们北国正处于内忧外患中，当今皇帝痛恨于前皇帝昏庸无道，恣意妄为，携大军逼宫成功。新权登基，人心尚不稳，皇帝的根基一直处于摇摇欲坠的局面，国境边上又面临敌国的虎视眈眈，前途堪忧。

虽然出身于书香世家，但是大哥不一样，从小就喜欢舞刀弄剑，更是把保家卫国作为他人生的崇高理想。好男儿志在四方，当为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们的亲娘很不舍，哭着喊着拦着就是不让他去。

亲爹梁宰相不一样，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相当支持他，生为男儿，就该有这样的壮志！

路途凶险，刀剑无情，我很不愿意让他去，但是我不拦着。我知道，大哥不该属于任何人，他只属于自己，应该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我轻声嘱咐他：“大哥，记得回来，教我更多的木雕。”

大哥摸摸我的小脑袋说：“傻姑娘，放心，大哥一定安全归来。”

可是，他食言了。他带领的小部队冲进了敌方的后营，把敌军的粮草烧得一干二净，切断了他们的后路。

但是他把自己的灵魂与躯体，永远地留在了那场战役中。

而我，再也没碰过木雕了。

“等一下，把木头留在这里吧。”

下人们愣住，大概是想不到我要这些木头何用！不过按主子的话照办即可！

我摸着那些木头块，内心就像触电般，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与归宿感。木桩上的一圈圈年轮，道出了岁月的沧桑与生命的可贵。人总要好好活着，才不枉来人间走一趟。

我拿出大哥送给我的小刀，撸起袖子，投身到曾经的梦想去。

我重新拾起木雕，并不是想去创作什么艺术作品，只是单纯地想留下我喜欢的人事物，把他们从平面的世界里，带到立体的世界，那样的存在会更加地生动。

如果要问我，在这世间最舍不得的人儿是谁？必然是我的大哥。

他的音容笑貌，轮廓线条，都深深地烙印在我脑海里。所以，第一个想留住的，便是我亲爱的大哥。

重新投入木雕的世界里，我感受到生命中喷涌而出的热情，它们不断地提醒我，做一个自由的梁嫣儿，做一个因热爱而热爱的梁嫣儿。

如此全神贯注，以致于我全然忘记了皇后娘娘交给我的任务，就是在太子生日宴之际，为他亲手献上自己制作的香囊，这同时也算是我女红课的阶段性作业。

起初，秋月提醒我的时候，我总是不急不慌地说：“着什么急，这不还有一个月！香囊这么简单的东西，我七天就能完成。”

后来她不断提醒我的时候，我直接下了命令说：“你们能不能对本娘娘放心，我心里有数，以后不许再念叨这事。”

结果距离太子生日宴只剩两天了，我好像块木头似的沉浸在木头的世界，全然忘记这等事情。

秋月忍不住提醒我说：“娘娘，你...该不会是忘记自己有什么事没做吧！”

“我的当务之急就是完成这个作品...等等，不对，我是不是真的把什么事给忘了？”

秋月摇了摇脑袋，无奈地说：“娘娘，太子的生日宴。”

我一听，直接愣住，手上的道具齐刷刷地掉地上了，过了好一会才晃过神来，说：“怎么办啊？以我的手艺，两天完成一个香囊，有点难！”

“娘娘，那是有点难么！”

“好吧，你这丫头，是很难、太难、超难！”

“娘娘，你别怪秋月多嘴，你可得好好把握住太子，多少女人在觊觎你的太子妃之位！你倒好，心思都不在这上。”

“秋月，有些事情，你不懂。”

“我是不懂娘娘是为何？”

我看着秋月小嘴嘟嘟的样子，知道她生气了。这丫从八岁就陪在我身边，我们俩就像姐妹一般，她待我是真的好。

我拉着她的小手，说：“我的小秋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爱情最难得的就是两情相悦，如果不是，我们也无能为力。”说完，又忍不住自个叹息起来。

秋月看着我伤感的神情，有些内疚，说：“娘娘，是秋月不好，瞎说话了。”

看着她那傻乎乎的表情，我噗呲一笑，然后她也莫名笑了起来。

“啊！”欢笑声中，秋月又咋呼起来了，说：“香囊怎么办？要不要找绣娘帮忙。”

“算了算了，这东宫里，哪一个不是皇后娘娘的眼线！我上次在课上就打一会瞌睡，一个个都给我告到她老人家那里去，罚我绣了四块手帕。想想就吓人，我还是自己解决吧。”

“可是，你能解决吗？”

“硬着头皮解决呗！”

于是，我暂时搁置了木雕的活，不眠不休两天两夜，手指上砸出了无数的洞，流了不少的血，终于赶到生日宴前一刻，完成了这块惊世骇俗的香囊。

秋月看了之后，憋着笑说：“娘娘，你当真？”

“怎么滴，这见不得人么!不许笑，走，咱一起去庆祝太子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