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嫁

良辰吉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该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时刻。只是，两个不相爱的人碰到一起，不过都是碍于生活，碍于礼俗，碍于命令罢了。

我没法开心起来，但是我知道，我并不是一座孤岛。在那个悲伤的小岛上，有很多人跟我一样，爱而不得、事与愿违、无可奈何。

我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头戴凤冠身披霞帔，确实与之前的我很不一样。回眸一笑百媚生，身如巧燕娇生嫣。其实打扮打扮，我也没我亲娘说得那么糟糕，反而更加能显露出我大家闺秀的气质。

一半庆幸，一半忧伤。庆幸自己有块好底子，忧伤自己这份未知的姻缘。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房门的那一侧，会是我的意中人，他是一个盖世英雄，身穿金甲圣衣，脚踩着七色祥云来接我。

但是没有，进来的是梁婉儿，我的姐姐。

她脸色苍白，双眼红肿，身形消瘦，一定是哭过。

她说：“嫣儿，恭喜你！还有，替我好哈照顾他，好吗？”

说话间，娇弱的眼泪又一次倾泻而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姐姐了。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怕是不缺我这一点多余的照顾吧。真正应该被照顾的是我，一入宫门深似海；真正该哭的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一脚迈进去的，到底是深渊还是地狱？

但我还是递上手帕给她擦擦眼泪，安慰她说：“姐姐，妹妹也不愿意强人所爱，实在是身不由已，你不要责怪妹妹。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希望今天穿上这一身嫁裳的人是你。”

姐姐继续含着泪眼说：“妹妹，你就别开玩笑了。从我出身的那天起，我就注定是个卑贱的人儿，永远登不了那大雅之堂。姐姐不怪你，怪就怪自己命不好。”

“姐姐，你千万不要这么说自己。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将来我一定想办法让你当上侧妃。”

“罢了，妹妹。父亲已经在为我寻觅亲事了，颜尚书的儿子颜青，我这一生都与太子无缘了。”

“你说的是上次围猎场的颜公子，连一匹马都控制不好的人，怎么有资格娶我的姐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我一介弱女子，有什么说话的资格？”

气氛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之中，我没有接话的原因，是因为联想到自己，我何尝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抗争无用，唯有听从。

没过一会，姐姐便起身了，拖着病恹恹的身体离开了。我看着她落寞的身影，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疼感。她美好的情窦初开，败给了万恶的高低贵贱。

房门又再一次被轻轻推开。

那一双雍容华贵的脚迈进来，我瞬间就能感受到她老人家的强大气场，没错，就是我亲娘来了。

一看见我亲娘，我便把小情绪暴露出来了，嘟着嘴，一脸的提不起劲。

我娘轻轻晃了一下我的小脑袋，说：“你这孩子，怎么哭丧着脸？吉时快到了，你赶紧给我平复下心情。你是要去当太子妃，又不是别的，有什么不高兴的？”

“秋月，你把小姐的衣裳整理下。春花，你把小姐的簪子拿来......”

只见我娘一边念叨我，一边嘱咐下人，不愧是王夫人，一下子就把原本还一团乱的现场，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看着我娘不慌不乱的样子，我认真地问她：“娘，成为了太子妃，我真的会幸福吗？”

我娘看了我一小会，拉起我的手，说：“嫣儿，这个我们生为女人的归宿。幸福不幸福的，都是我们的造化。你要记得，一旦嫁过去了，你就是太子妃，将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从这一点上，你就比别人幸福得多了。再来了，也是给我们梁家增光添彩。你不只是梁嫣儿，还是我们梁家的女儿。”

我亲娘说得一顿苦口婆心，我点了点头。这么多身份的叠加，我真的不止是梁嫣儿么？我真的不能只是梁嫣儿吗？

良辰美景，张灯结彩，高朋满座，锣鼓喧天，热闹非凡。我心底清楚，没有一处热闹属于我。它本该属于我的姐姐，那个庶出的姐姐。

太子坐在我对面，一个人独自喝着酒，神情忧伤，借酒消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酒这玩意，最是伤人！

我搓搓小手，忐忑不安。早前姐姐的落寞，如今太子的伤感，我倒成了一个千古罪人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子醉醺醺地走到我面前，说：“嫣儿，你很好，但是我不好！”

然后“啪”的一声，醉倒在榻。

我敏锐地躲开他，双手插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张嘴就开骂：“我说太子殿下，这的的确确就是你不好，你位高权重的，怎么连一个心爱的女人都抓不住，害得她伤心，害我无辜被扯进来！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有选择的权力，你要哪个女人，不是分分钟的事！我真是想不明白了.......”

我念叨了半天，一点回响都没有，凑过去一看，太子早就烂醉如泥了。我看他那样，也没忍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摆正，盖上被子，睡个安稳觉。

月色正圆，我的心却有残缺。五彩缤纷，我的心却是灰色的。欢声笑语，我却黯然神伤。

从小没心没肺长大的我，头回感受到了悲伤。城墙高柱，天罗地网，我就像是一只被困于牢笼中的小鸟。

第二天太子醒来时，我早已梳洗完毕，坐在他昨晚醉酒的椅子上，等着他。

我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

“李泽哥哥，不，太子殿下，我知道你不爱我。我知道你和我姐姐情投意合，我也不想夺人心头之爱。

以后这里你别来了，咱们各管各的，礼数什么的我会配合你的，其他的我们就一概互不干涉。

还有，我生性爱自由，嫁入这太子府，恪守规矩礼仪，也并非我心中所向往。

身于这样的家庭，我们都身不由已，但愿你不要恨我就好了。

还有，如果你真的爱我的姐姐的话，就不该让她独自落泪。毕竟，你能选择的空间比我多。”

太子长叹了一声说：“身为皇家子弟，表面上风光罢了。”

他英俊脸庞上流露出的忧伤，令人怜惜不已。我晃了晃脑袋，把自己那份泛滥的慈爱赶紧往回收，把晕眩眩的太子请出了屋。

这一出屋，我们俩有名无实的夫妻名分，就此定局了。

太子在门口站了一会，欲言又止，他应该也是赞同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