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的名字

鹿仙台眼见那位大小姐花蝴蝶似的落在她面前，绣鞋落地时悄无声息。别的不说，光这轻功都能甩她十条八条街。估计动手起手来，自己能被她一掌掴出纯阳宫。

可是现下认输，她的身份不就彻底泄露了？

她倏然将身一侧，聂灵嫣的双刀擦着衣襟，削断了她一缕头发，几乎没有任何停滞，刀锋如水般陡然转过来，鹿仙台忍不住叫道，“慢着！我有话说！”

“有什么话，留着分出胜负再说吧！”

“你敢动，我就去告詹道长。”

终于，鹿仙台做了自己学生时代最看不起的事——打小报告。

聂灵嫣果然停下来了，只是秀眉笼着怒色，“畏畏缩缩，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庸懦？”

“她本来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门口忽然插进来一道冷冰冰的男声，她和聂灵嫣竟然都没发觉这位仁兄的存在，他斜斜倚在门沿，那张脸清秀淡漠，眼底一片阴郁。

得，老熟人。鹿仙台目光落在少年的手腕上，瞬间乐了，“哟，你也是金色？厉害厉害。”

一模一样的夸法，成功把聂灵嫣的注意力也转了过去，“你是……”她敲了敲脑袋寻思好一阵

“朝风。”少年的声音一丝波澜也没有，“你要较量就速战速决，不然我先来。”

“凭什么？先到先得的道理都不懂吗？”

“就凭她污蔑我在前。”

“不是…等等，二位！你们到底有没有听詹道长讲规矩啊！！”鹿仙台欲哭无泪，“你们都是金色高阶，就和我过意不去？打赢一个低阶非但没什么卵用还会被提前赶下山啊！再说了，实力相当的对手才有的比不是么？诶，要不你俩切磋一下，谁赢了就当是赢我，随你出去宣扬成不成？”

她自认为提了一个十分友好和善的建议，谁料这句话刚说完，两人齐刷刷地看向她，都露出了活见鬼的表情。

怎么，又崩人设了？鹿仙台顾不得那么多，索性那啥不怕开水烫地脸皮厚到底，“反正我不会触犯纯阳门规，你们想二打一就来吧，我受着。”

果然，这二人都没她脸皮厚，更不可能联手，对视一眼，这场硝烟最终不欢而散。鹿仙台默默擦了擦冷汗：先别提什么拯救九洲，给自己定个小目标，在纯阳苟到最后吧。

是夜，她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如何也睡不着，忽然想起来自己随身带来了一个包裹，或许其中能有一些关于自己这具身体原先宿主的信息。

包裹中装着几张银票，一些干粮，还有锦囊和一封家书。

鹿仙台忙凑到灯下，用唾沫濡湿信口，小心翼翼将那淡黄信笺拆开，满怀希望，然后……看到了工工整整的小篆。

……

幸亏自己的专业和这些古文字沾边，她勉强辨认出来大意：三件事，第一，自己先才修炼了什么歪门邪道，有点走火入魔的意思，所以全身内力暂且被封住了，第二，无论如何一定要留在纯阳宫，如临绝境之时拆开锦囊，第三，这两件事必须守口如瓶。

最后那句平九洲之霍乱的担子就落在她肩头的嘱咐，鹿仙台选择性眼瞎略过了。

理了理思绪，她大概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如此孱弱，和传闻中全不相符，但是解开了一个疑问，另外一个随之而至——在这种情况下守口如瓶，和菜鸟有什么区别？纯阳又不是她几滴眼泪卖个惨就能留下的，除非那些前辈高人也选择性眼瞎啊！

一时心里五味杂陈，仅仅只是开端，她便已隐隐可以预见前路的崎岖陡峭，有了左支右绌、进退维谷的乏力感。

鹿仙台起身，准备看看斋外有没有供应夜宵，谁知才刚刚踏出十三斋，忽然间觉得小腹一阵锥心刀绞的剧痛，她一脚绊在门沿上，下意识双肘撑地，摔了个结结实实。

不是吧，说来就来？

嘶…好疼！

像有一团狰狞的炁在体内疯狂窜动，牵扯着全身的经脉都为之紊乱，鹿仙台十指抓了两把土，指甲盖因为过于用力而苍白，甚至隐隐泛出乌紫色。

冷汗开始一滴两滴地往下落，坠入泥中。

等到聂灵嫣听到她的呻吟声，不满地披着外氅推门而出时，鹿仙台已痛到满地打滚，额前耳边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脸色白到骇人。

“你、你怎么了？”

不满之色僵在脸上，很快被错愕取代，聂灵嫣似乎也没见过这阵仗，“我可没动手啊！”说完一跺脚，“等着，我去孔阳苑找詹秋水来！”

一只青筋暴突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腕，鹿仙台的声音抖成了深秋枯叶，“别叫人！”她双手合十，就差给聂灵嫣拜三拜了，低声道，“千万别声张。”

“你人死在十三斋怎么办！”聂灵嫣瞪大眼睛，“我可不想担责任——喂，我不是赶你走，你要上哪儿去？”

还能上哪儿？如今也只能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待着，鹿仙台一手扶着石墙，踉踉跄跄地在黑暗中摸索，此刻体内紊乱的炁虽然稍微有些偃旗息鼓的架势，但方才的剧痛着实令她心悸。

记忆中，除了七岁那年无意中翻了鹿老爷子的族谱，自己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之外，她真没受过这个罪。

意识模糊之间，鹿仙台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脚下似乎过了一道小拱桥，拨开茂盛的紫竹，她盘膝坐在假山石上，调息吐纳，试图去沟通体内那一股陌生而狂躁的炁。

“此处是纯阳禁地，不准擅闯，给发现了要记过的。”

假山后忽然传来一道男声，把鹿仙台吓得半死，立刻屁股着火一般跳起来，“我、我不是有意的！”

那人笑声如激清泉，话却带着三分调侃的意思，“怎么我说什么你就当真了？这么个犄角旮旯当禁地，纯阳宫未免也太穷酸了。”

声音听起来很是耳熟，鹿仙台一转头，便见到华丽繁复的紫色衣袍。

“萧无情！”

“是萧疏慵。”

“你就是无情！”

“好，我无情，你自个儿玩吧，告辞。”

“你——你要是看着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在你眼前消失也无动于衷的话，就做甩手掌柜好啦！喂，你还真走啊！？”鹿仙台不得不哭丧着脸低三下四，“行行行，算我求你了前辈。”

萧疏慵微微咧嘴，嘴角的虎牙若隐若现，“求人就这个态度？”

“那怎么着？我给你三拜九叩？”鹿仙台又恨又无奈。

男人一声轻笑，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嘿嘿，不过你这句前辈都叫出来了，我又岂能坐视不理？”说完这话，递出了一只手掌。

那只手却很是修长，骨节分明，赏心悦目。在接过鹿仙台的手之后，便绕了一个太极经典的起手式，将她右臂的经脉上上下下捋顺了一遍，口中道了句，“原来是这样，转过身去。”

鹿仙台阖目，只觉一股浑厚悠长的炁以极柔极缓之势流入体内，方才走火入魔的下丹田像是被注入一股温泉，在将那股不安分的家伙从四肢汇聚到五脏之后，那人出手如电，在她几处要穴上击打数次，轻喝一声，“着！”

鹿仙台不可置信地展开双掌，深呼吸数次，全身气流如常。

明明刚才还觉得自己站在鬼门关，被轻描淡写地拍拍打打，就算完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打了个哈欠，“成了，回吧。”说完挠了挠头，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叫什么名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