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声闻篇其十四·换命之除虫与天打枣

“要想活命你就嫑那么多屁话！”三道士走到位置上坐到起说，“龟儿老子还不想淘神（四川方言，费神的意思）呢！大有给我把茶沏来喝，累死老子了！”

周未济心头鬼火冒，身上又痛得恼火。

三道士看他那样子，对周元卿说：“元卿，去给你哥老倌把符烧碗水来。先把他解（动词这个字四川话的发音是“改”字的音）开再说。”

周未济哭笑不得，心想终于想起我还是被绑起的了啊！

片刻，周元卿就端来一碗烧有符纸灰的水过来。周未济毫不犹豫，接过手就喝干了。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肚皮，三道士师徒三人也看着，堂屋头此时居然没有半点儿声音。

三只三尸虫还在欢快地拱来拱去。

周未济觉得自己没来由的轻松了些。

正自感觉良好，他突然觉得肚皮上一阵异动。只见那三只三尸虫齐刷刷地都在往外前拱了！

那种剧烈感，带着撕心裂肺的肉痛，周未济唉哟唉哟连忙叫唤。

三道士看在眼里，忙叫徒弟去厨房取了一双竹筷，然后拿筷子尖尖把之前画符用的太上去三尸水银灵砂一蘸，看准那黑色的回虫一筷子夹去。

那回虫被蘸过水银灵砂的筷子一夹住就更是板个不停，好像也痛得要命一样，奈何那灵砂专门克制它这等三尸虫，是道门秘传炼制所成。任它之前在周未济肚子头咋个翻江倒海，这阵被六甲符与水银灵砂内外夹击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几板几板的，那回虫就不扭了。三道士手上稍稍用力，慢慢把那回虫一扯，就走肚皮的血洞洞头扯了出来，然后放在一张黄裱纸上。众人一看，才发现那回虫竟然有一寸多长！

而这时候，那个血洞洞头又突然拱了一根一模一样的回虫出来！

“还，还有啊！”周未济都惊了一跳。

“嫑动！”三道士见他想用手去逮，连忙制止，“这个回虫是雌雄一对的，妈哟，这个鬼东西哪个分得出来哪个是公的哪个是母的嘛！”

竹筷子依法炮制，三道士把第二根回虫也捻了出来，那第二根比第一根都还要长些，看起来差不多两寸左右，吓人得很。

三道士喊钟大有把油灯拿来，又把那两根回虫夹得灯火上一熛（四川话这个字读piao，是动词，火烧的意思），就听得哔哔啵啵的，黑色的水水跟红色的人血都流了出来，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恶臭被三道士挥袖子扇了。

“我的天，就是根面嘛也哽得人不舒服嘛，何况还是根要扭的虫！”周元卿惊叹。

“嘿，你娃肚子头可能还有呢！”三道士说，“每个人的身上都是有三尸虫的，只是种类不同，数量不同而已。这个东西就是障道的，是人的恶根性……”

“哦，那周师兄他身上的虫都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了，是不是表示他的恶根性大喃？”钟大有问这句话的时候，看了周未济一眼，他还是怕周未济冒火的。

三道士摇头：“他这个是被人用其他法子弄成这样的……”

“……是滇东的巫术……”周未济说，“我得那边得罪了当地的一个人，他请了一个苗家懂巫术的鼓头对我下了咒……”

“我听说，苗家人最厉害的是蛊得嘛……”三道士说，“喜得好也是，那个啥子鼓头肯定还是会祭鬼的……”

周未济更是吃惊地盯到三道士：“师叔，你，你咋个晓得这些的喃！”

“你管老子咋个晓得的！哦，你就以为只有你瓜娃子才出去闯过嗦！不要说屁话了，你身上的虫还没弄完哈！”三道士说着又开始动手。

那烂李子一样的肉虫，三道士筷子一伸过去它就用虫足把筷子饱得邦紧，然后受了水银灵砂的刺激又松开，一堆脚脚爪爪乱舞不停，三道士几次筷子靠过去都被推开了，灵性得很。

几番来回，那烂李子肉虫也招架不住水银灵砂功效发作，之前还多有劲的脚爪都软趴趴的了。三道士看准一个时机，筷子一下就夹到它的几根腿腿轻轻扯出来。那肉虫扯出来时，还连带扯了周未济一块肉，痛得他倒得地下想打滚儿。

“火又拿过来！”三道士一扬筷子，旁边钟大有就把油灯拿过来，跟之前烧了回虫一样，肉虫也烧了。

“师父，那种滴点儿大的蚕子虫咋个弄喃？要不要我帮你一起用筷子捻啊？”周元卿问。

“去给我找个瓢羹儿来。”三道士说。

钟大有听到就去拿了一根瓢羹儿来，还是一个竹片片一样的。

“你忍到哈，这个我要把灵砂给你灌到洞洞头去……”

“师叔，师叔！这个，这个水银要死人的哦！”周未济说。

“你晓得就对，所以，我再给你说个法子嘛——你去药铺子买点儿生芜荑跟生槟榔，各四两，碾成粉粉，然后搓成桐子子那么大一颗颗的，用开水吃二十颗就对了！”（作者注：这几味中药都是经中记载的，百度过确实也有打虫功效的，但是此间为小说虚构，当不得真哈！莫要去吃哦！出了事情我不负责的哈！）

周未济也是精灵，晓得三道士有名堂，他苦笑说：“嘿，师叔，都说一事不烦二主——你老人家多辛苦了嘛！”

三道士伸手：“刚刚说的东西先拿来都！”

周未济变色：“师叔，你这个棒棒敲得凶哦！”（敲棒棒，四川方言，就是敲诈、坐地起价的意思）

“你少来哈！刚刚说清楚了的哈！你要是再打岔，老子今天不得医了！”三道士板起脸抱手坐到说，“我也实话跟你说了。你把天打枣拿出来了，对你个人也有好处！少走点儿偏门，你身上那些东西我也不为难，等会儿也都帮你打整干净。对了嘛？”

周未济没有开腔，埋起脑壳在考虑。

过了一会儿，他才伸手，走裤裆头摸了一个东西出来。

钟大有与周元卿一阵恶寒。

“我日你个先人板板！你居然把东西放到雀儿（四川方言，额……就是男性的下面……）那儿挨到！”三道士都气得开骂，“你狗日的硬是是糟践东西哦！”

说着也顾不得恶心，伸手就抢了过来。

两个徒弟娃儿又是一阵恶寒。压抑住恶心的冲动，两个徒弟娃儿终于看清楚了那个所谓的天打枣。

一个干瘪瘪的枣子，黢麻黑一坨，看到就跟个狗屎一样！完全不能理解这个样子的东西哪点儿值得三道士那么上心的！

看起来恶心的东西，还是走恶心的地方拿出来的，两个徒弟娃儿再也忍不住了。

“我出去看下……”

“我也去……”

两个小伙子还没有动脚，就已经不动了。

一阵阵黑绿黑绿的烟烟走周未济的身上冒起来，就跟他整个人要燃火了样！

那烟烟一股一股的，都很有意识地往堂屋外面的院坝头涌过去。这儿为啥不说飘呢？是因为那些烟子的势态就那么激烈！

周未济脸上青筋暴露，额头瞬间变得黢黑。牙巴嘚嘚地发响，手脚开始乱舞了。

“师叔，师，救我，救……”他嘴巴头嗬嗬地大出气跟大吸气，两个眼儿都翻白完了。

三道士顺手扯起五彩线在他左手腕子上一绕，又把他右手一绕，绑了两只手。

周未济冲起身来就要往外面跑。

“把他按到！”三道士脚下给他一绊，然后对两个发愣的徒弟娃儿说。

三个人合起力来压住周未济了。

“师父，你不是逮虫得嘛！咋个又来逮那东西了喃！到底整哪一样哦？”周元卿问。

三道士拿磕膝头儿（四川方言，膝盖的意思）顶住周未济，腾出两只手来捏了个手诀口中默默一番，然后伸手在周未济背脊上画了一番。再把刚刚到手的天打枣狠狠一按，得周未济背上都按出一个印子出来！

周未济吃痛，嘴巴一张开，结果喊不出声音，倒是跑出来几股黑色的烟子，又干呕了几声，还吐了一滩乌血出来，中间夹杂着无数的那种细小的虫子，十足恶心。

“妈哟，我都要吐了！”周元卿偏开头忍住说。

“我都快忍不住了……呕……”钟大有干呕了一下说，“这东西，简直比捡金的那种味道还难闻！”

“对了。把他放开，抬到椅子上去。”三道士站起身说，“大有，却把我柜子头中间那格右边的那个土罐罐拿来。”

钟大有去拿了出来，三道士打开封罐的牛皮，拿了一包东西出来。

“这个就是跟你说的那个药，拿回去吃。”

周未济颤巍巍地接过去：“师叔，你把我整安逸了……”

三道士坐下说：“你晓得你身上为啥有那么多虫不？”

“……不可能哟！”周未济脑壳滑，一下想到了些。

“你一个人是不可能，但是你身上那个东西养了那么多，稍微懂点儿行的都看得出来，整你的那个祭鬼的鼓头更是清楚。”

“他……他有那么凶！？我跟他过过手的，他没得那么凶样……”周未济回忆着说，“他的鼓都被我抢了后来还……”

“嘿，你娃儿不是一直跟我说，外面行市的人多得嘛！咋个你遇到了就转不过来了喃？人家有人家的本事，你有你的能干。人家明起弄不赢你，暗的还是你娃受罪最凶哦！”

“狗日的……”周未济低声骂了一句。

“好了好了，弄完了，你个人爬了哈！”三道士开始撵他走了。

周未济自己把手上的五彩线解开单独缠在了左手腕，然后站起来穿好衣服对三道士行礼：“师叔，真的是感谢了！”

“少给老子他们丢人现眼就对了你！嫑得那儿假眉假眼的，把你个人的事处理好。我还是多嘴一句——损阴德的事情，你要是还做，二天嫑来再找我了。”

周未济干笑了声回答：“不得了，不得了，肯定不得了！那，师叔，我就回去了哈！师弟娃儿些，我走了哈！”

院坝头阴风阵阵，周未济没得了天打枣，依然从容不迫地离开了。

“你们两个去外面烧点儿钱纸打整了！”三道士看着手中的天打枣吩咐。

钟大有看了看外面，说：“师父，担怕要你出马哦……风吹得有点儿凶……”

“周未济都晓得拿五彩线绑起出去，你们就这么笨啊？”三道士瞪了他一眼，又对周元卿说，“元卿，来，这个你拿到哈！”

看到三道士递过来的天打枣，周元卿苦起脸：“师父，我不要可以不？”

“你是瓜娃子啊？你那个哥老倌当宝贝一样地藏到，老子好不容易搞到手给你你还不要！你晓得这是啥东西不？”三道士气惨了。

“天打枣嘛……”周元卿小声说了一句。

“呵？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东西不稀奇？我跟你说，你信不信……算了，给老子看到！”三道士开口，然后，把天打枣挥手就丢到了院坝头去了。

一瞬间，就是一瞬间，院坝头再也没有了阴风，也没有了冰冷的感觉。家畜棚里，传来了鸡鸭的叫唤声。

三道士赶忙跑出去又把天打枣捡了回来。

“看到没？这东西巴适得很！”三道士炫耀。

“巴适巴适！给我给我！”周元卿笑兮了伸手。

“你不是不要得嘛！”三道士哼道。

“嘿嘿，我是不识货！师父你懂行，我错了嘛！”周元卿巴结。

“拿起爬，拿起爬！龟儿恼火！整得老子还又背杀业！”三道士恶寒。

钟大有得一边看到两个人，都觉得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