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党证和八根火柴

胡来，不，卢进勇终于感觉自已要崩溃了。他把那团难以下咽的面糊揣回到自已的裤袋里，指着天破口大骂道：“系统，我......。

我只不过想要点三观正常的任务，你至于这么玩我吗？你把我玩死到这里，有你的好果子吃？我......”

突然，他听到附近似乎有一个低低的声音在叫他：“同志......”

停下了咒骂的他，脑中一片愕然。“同志？这个时代怎么会有这么‘新潮’的称呼？再说我也不是基啊？谁这么叫我？”

作为2000后的胡来，对于这个时代的事其实是非常陌生的。而他出生的那个时代，这个称呼在社会中也非常式微了。

倒是这个称谓成了另外某种不好行为的代名词。

不过很快，卢进勇的记忆就起作用了。

他一瘸一拐地，循着那微弱低沉的声音找去。蹒跚地跨过两道水沟，来到一棵小树底下，才看清楚那个打招呼的人。

他倚着树枝半躺在那里，身子底下是一汪浑浊的污水，看来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挪动了。

他的脸色更是怕人，被雨打湿了的头发粘贴在前额上，雨水沿着头发、脸颊滴滴地流着。眼眶深深地塌陷下去，眼睛努力地闭着，只有腭下的喉结一上一下地抖动，干裂的嘴唇一张一翕地发出低低的声音：“同志......，同志......!”

听见他的脚步声，那个人吃力地张开眼睛，挣扎了一下，似乎想坐起来，但动不了。

胡来，不，卢进勇看到这情景，眼睛一酸，眼泪掉了出来。

在卢进勇掉队的这两天里，他这已经是第三次看见战友倒下来了。

“一定是饿坏了！”他想。

稍微犹豫了一下，他连忙抢上一步，搂住那个人的肩膀，把那点青稞面从裤袋中掏了出来，递到那个人的嘴边说：“赶紧快吃点吧！”

那个人抬起失神的眼睛，呆滞地望了他一眼，吃力地举起手推开他的胳膊。

他的嘴唇翕动了好几下，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不，没……没用了。”

对于这种情况，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话说他胡来也只是个刚上大学，还没出社会的大男孩呢。

想了一会儿，他拉住那个人的手腕道：“走，我扶你一起走吧。”

那人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看起来似乎是在积攒着浑身的力量，好大一会儿，他忽然睁开了眼，右手指着自己的左腋窝，急急地说：“这……这里！”

胡来被他这行为吓了一跳。他之前遭受过温晓婷那孜然味的狐臭荼毒，对这个比较敏感。心道，你这不会是想告诉我，哥们你也有狐臭吧？

不过虽然这样想，他还是惶惑地把手插进那湿漉漉的衣服里；从他的左腋窝里，他摸出了一个硬硬的纸包，递到那个人的手里。

那人一只手抖抖索索地打开了纸包，胡来看到他拿出了一本党证。他揭开党证，里面并排摆着一小堆火柴，干燥的火柴。

红红的火柴头聚集在一起，正压在那朱红的印章的中心，像一簇火焰在跳。

“同志，你看着……”。那人向他招招手，等他凑近，才伸出一个僵直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一根根拨弄着火柴，口里小声数着：“一，二，三，四……”

一共只有八根火柴，他却数了很长时间才数完。

那人又向他望了一眼，意思好像说：“看明白了。”

胡来高兴地点点头，心想：“可算能生把火暖和一下了！”

可是他发现那个同志的脸色好像舒展开来，眼睛里那死灰般的颜色忽然不见了，同时泛出一种喜悦的光。

胡来心道，这大概是回光返照吧。

那人合拢了夹着火柴的党证，双手捧起，像擎着一只贮满水的碗一样，小心地放到他的手里，紧紧地把它连手握在一起，两眼直直地盯着他的脸：“记住，这，这是，大家的！”

他蓦地抽回手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尽所有的力气举起手来，直指着正北的方向：“好，好同志……你……你把它带给……”

话就在这里停住了。胡来觉得自己的臂弯猛然沉了下去！

此时胡来周围的一切，都像整个草地一样，雾蒙蒙的；只有那只手是清晰的。

它高高地擎着，像一只路标，笔直地指向部队前进的方向。

胡来突然抱着他的尸体号啕大哭起来：“为什么啊？这是为什么啊？你明明有火柴的，让我生堆火暖和一下说不定就能活下来。

系统，你他喵的太操蛋了！我还承受不了这么沉重的东西啊！”

哭了那么一小会儿后，胡来终于也止住了哭泣。毕竟哭也是要消耗体力的。他现在的情况可没多少资源可供消耗的。

自已也是伤员，可没太多精力埋了这位同志。不过胡来还是好歹找了些树枝把他的遗体盖了起来。

然后，胡来就向着正北方一瘸一拐地前进了。天黑的时候，他追上了后卫部队。

在无边的暗夜里，一簇簇的黄火烧起来了。在风雨中、在烂泥里跃滚了几天的战士们，围着这熊熊的野火谈笑着，湿透的衣服上冒起一层雾气，洋瓷碗里的野菜“喃喃”地响着……

卢进勇悄悄走到后卫连指导员的身边。映着那闪闪跳动的火光，他用颤抖的手指打开了那个党证，把剩下的七根火柴和党证一起交给了指导员：“这是一位牺牲的同志让我带上交给队伍的。”

坐在篝火边的胡来，此时已经烤干了自已的衣服，肚里也有了一些食物，身上终于舒服多了。

这时，作为胡来的他终于想起正事了：乱来值！

可是想想那位死去的战士，再看看这周围萦绕的气氛，自已要怎么乱来才好呢？

而且这个场合真的适合乱来吗？这群人，他们太正经了！正经到让胡来觉得自已很渺小。

胡来突然站起身，来到了指导员的身边。他在指导员的身边坐下，向指导员问道：“指导员，当时我想用一根火柴生堆火的。可是，那位牺牲的同志他说，这是大家的。明明暖和一些，他或许就可以活下来。为什么......”

指导员：“小鬼！你是想问他为什么宁愿牺牲，也不肯用一根火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