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管多厉害的人都有难以启齿的事

“湘东王萧绎是当今圣上第七子，从小就勤奋好学，经史子集无一不通。我虽年长他十岁，但经学造诣却是不如他。我与他多次研究文章，志同道合，交情颇深。”

范珣像是回忆往事般深思片刻，“他曾与我说过，他今生无缘承继大统，但是在文史上留名也不枉这一世风流。”

杨坚听后点了点头，这位湘东王想来应该是位极不俗的文人雅士。他回忆起来梁国路上与吴掌柜聊天，吴掌柜说当今皇上和太子也都是文采斐然，看来梁国在文化上确实是尽得风流。

“湘东王的文采学识都是一流，只可惜他与夫人感情不和，家事不顺，近乎成为心病。他多次与我谈起此事，很羡慕我与你伯母伉俪情深”，说完范珣有些深情的望向自己的夫人。

范夫人也看向范珣，微微一笑后有些伤感，“湘东王夫妇，真是前世的冤家。二人性格迥异，却又一样的执拗，他二人的事多次闹得沸沸扬扬。”

范夫人叹了一口气，“最严重的一次，是湘东王晚上要夜宿在昭佩房中，昭佩只花了半面妆。湘东王见后气极，数年后与你伯父说起此事还怒气难消呢”。湘东王妃姓徐名昭佩，出嫁前便与范夫人关系不错。

“半面妆是因为时间来不及吗？”杨坚有些疑惑地问，倘若因为没化好妆就大闹，湘东王未免有些小气了，女人化妆本来就是麻烦事，多等等就行了嘛。

“昭佩是故意的”，说到这范夫人又叹了口气，范珣和范如萱此时也低头沉默不语

范夫人接着说道：“湘东王患有眼疾，一眼不能视物，后来此事成为他的逆鳞，一触则怒，而昭佩的半面妆是专门用来羞辱湘东王的。”

杨坚听后被惊到了，夫妻做到这个份上又是何苦。他感叹这位湘东王妃还真是个猛人，事情做得有够绝。

范夫人沉默了一会，“其实昭佩的才学人品都是极好的，婚后也曾与湘东王颇为恩爱，也不知因何走到这一步......”说到这她才发觉房里因为谈论这件事而有些压抑，她赶忙说道：“坚儿今日刚到，我们聊这事干嘛。”

范如萱笑着说道：“是啊，说这事干嘛，还是让胖阿弟说说这一路的感想吧。”

范如萱与杨坚更为熟稔，直接给他起了个小外号，而胖则是最容易被称呼的特点。相信很多人身边都有一个叫“胖子”的好友，当然这个好友一定是男性，要是称呼女性为胖子怕是会受到很严重的惩罚。

杨坚对于如萱称呼他为“胖阿弟”非常受用，在家时他姐姐也经常称呼他为“胖阿奴”，他能感受到这个称呼里蕴含的亲切之情。

胖阿弟杨坚现在已经被范伯母抱在了怀里，他冲着如萱哈哈一笑，“路途虽然遥远，但是一路上有人照顾因而还算顺利。再加上到这里后吃到了伯母亲手做的美味佳肴，连疲劳都一扫而空了”，说完又抬起头，朝着范夫人灿烂地笑了起来

“油嘴滑舌”，范夫人笑着用手轻轻地拍了拍杨坚的头，“你这性格可一点也不像你阿耶，你阿耶当时要是像你这样油嘴滑舌就不会拜托我去哄你阿娘了。”

杨坚听完眼睛一亮，他对于父母在梁国的生活经历很是好奇，可惜他父母没有和他说过关于这段生活的故事，杨坚寻思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问问伯父伯母。

而且到了这时杨坚才想起来，他连范珣伯父怎么与他父母相识的都不知道。

“伯父伯母是怎么认识我阿耶阿娘的啊？”杨坚直接问道。

范珣一怔，“你父母没有与你提起过吗？”

杨坚摇了摇头，“没有。”

范珣一想便想到了各种缘由。杨坚虽然聪慧但毕竟还小，有些比较复杂的事还是难以理解。尤其是杨忠以前在信中说过北境密探很多，让杨坚知道太多秘密反倒有危险，毕竟小孩子的嘴不容易保守秘密。

范珣思索片刻，筛选出了一些能告诉杨坚的事，“二十多年前你父母被梁国军队带到梁国，你父亲参了军。几年后你父亲所在的军队在广陵驻扎，我那时独自一人去广陵办事，路上遇到了匪盗，情况很危险。这时正好遇见了外出办事的你父亲，他一个人便战胜了八个匪盗，救了我的性命”，范珣一边回忆往事一边说道。

杨坚边听边缓缓点头，他知道父亲杨忠确实武力过人。杨坚听他姐姐杨萍说过，有一次大冢宰打猎被猛虎袭击，父亲独自一人便杀了猛虎保护了大冢宰，所以大冢宰才赐父亲“揜于”这个名字，意为像老虎一样勇猛。

“从此我二人便相熟起来，后来你母亲与你伯母也相识交好。又过了几年，北方魏国内乱，你父亲跟随陈庆之将军护送魏国宗室北上，而你母亲就一直在我家生活。五年后你父亲又跑到梁国避难，在梁国又生活了三年后才和你母亲一起回到了魏国。”

范夫人听到这里有些感伤，接着说道：“你母亲在这里独自生活了五年，这五年我眼看着她由一个年轻泼辣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沉稳的大娘子。阿桃不容易啊，幸好你父亲没有辜负她的深情。”范夫人说完有些欣慰地笑了笑。

杨坚有些伤感的点点头，父母的经历确实很艰难，他无法想象自己那和蔼可亲的母亲以前竟然是泼辣的性格。不过杨坚转念想到了他姐姐那剽悍的性格，他从中依稀猜想出了母亲当时的模样。

范如萱看见杨坚情绪有点低落，笑着说道：“多么艰难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叔父贵为镇守一方的大将军，看阿弟的样子就知道生活的一定很好。”

如萱说完还笑着轻轻地拍了拍杨坚的肚皮。

杨坚被如萱这么一逗笑了起来，也拍了拍自己胖胖的肚皮，“是啊，现在的生活确实很好。”

如萱又调皮的问：“第一眼看见你伯父的时候心里怎么想的，快点说，别撒谎哦。”

杨坚被问得一愣，只得断断续续地回答：“刚见到伯父时...挺惊讶的，没想到伯父竟然在...打扫卫生，穿的也...很简陋。”

如萱坏坏地笑了笑，“是不是觉得你伯父像个仆人啊。”

杨坚赶紧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只是觉得伯父很简朴......”

杨坚确实对这个伯父的穿着和行为感到不解，他不明白一个世家子弟、皇亲国戚为何会这样“与众不同”。

如萱笑得更开心了，随后对范珣说道：“父亲，坚儿竟然没有把你当成仆人。”

范珣拿这个调皮的女儿一点办法也没有，又笑着摇了摇头。

如萱知道杨坚对这件事很好奇，笑着为杨坚解释，“你伯父啊，觉得现在的国家有很大的问题。世家子弟耽于享乐，乐于攀比，厌恶做具体事务。所以他就反其道而行，最小的小事也亲力亲为，不惧旁人的非议穿着最普通的服饰。”

杨坚点了点头，这个伯父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范珣等如萱说完，用无比正经的语气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在考虑这些问题，世家子弟享受优待，能力却越来越差，寒人子弟生活艰苦，能力很强却无处施展，长此以往这个国家会出大问题的。”

杨坚听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如萱看着杨坚一脸懵懂还点头的样子笑了起来，转过头对范珣说：“父亲你现在和坚儿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啊。”

范夫人也在一旁笑道：“说吧说吧，让坚儿六七岁就变成像他一样的老古板就随他心意了。”

范珣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杨坚看着伯父的尴尬样子也是开心的哈哈大笑，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便融入了伯父一家，心里更是对伯父一家充满感激。

过了一会儿，如萱对范珣说道：“父亲，你不是一直反对智仙师傅教导坚儿，想亲自教导他，这下终于能称心如意了。”

范珣点了点头。范珣非常关心杨坚的教育，当他从信中得知杨坚自小便很有天赋，更是大老远的从梁国托人给杨忠送去了一些珍贵书籍，想让杨忠好好教导杨坚。可是杨忠笃信佛教，给杨坚请了个尼姑当师傅。范珣为此还与杨忠在信中争论过很多次，奈何还是没有说服杨忠。

范珣收起笑容，认真地问杨坚：“坚儿，儒家经典学过多少了？”

杨坚一懵，有点心虚的答道：“未曾学过。”

范珣摇了摇头，“智仙师傅平时都教你什么？”

“这两年是《金刚经》和《妙法莲华经》”，杨坚更是心虚，其实这两年他什么也没学，这两部经书他恐怕一共就记得四五段。

范珣默默叹了口气，“你先在建康游玩两三日，以后每日上午我便教你各家经典。”

杨坚心里一凉，他本来是来这里游玩的，没想到还要学习。而且看着伯父那认真的表情，杨坚知道自己只怕不能像以前智仙师傅讲经时那样容易糊弄了。

杨坚当然想反对，但是看见此时严肃的范珣伯父又提不起勇气，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那就有劳伯父了。”

如萱也看出了杨坚的不情愿，准备再捉弄杨坚一下，便用认真的语气对杨坚说道：“阿弟好福气啊，你伯父是国内出了名的严师，保证教导你的时候一丝不苟。”

杨坚的脸色变得更差，甚至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想不到自己一直期盼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在第一天就要被画下句点。

其实范珣也看出了杨坚的不情愿，不过他可不会因此而疏于对杨坚的教导，但他也还是想让杨坚在建康玩得开心点。

“坚儿，这几日我会让我的学生陪你游玩，他对建康城非常了解，一定能让你尽兴而归。”

杨坚的心情这才好了一点，开始期盼明日的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