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书房里的重要谈话

独孤将军姓独孤名信，和大冢宰一样也是武川军镇的人。

虽然武川人在此团结一心，但是杨忠却知道大冢宰与独孤将军之间隐约存有嫌隙，他很怕大冢宰让他在二人间做出选择。因为他跟了独孤将军八年，一直同生共死，独孤将军不仅是他的统帅也是他的好大哥。

“独孤将军为大冢宰镇守陇右，事务繁忙，我二人已许久没有见面，上次见面还是前年独孤将军七女做满月酒之时。”杨忠据实回答，他与独孤将军确实很长时间没见面了，独孤将军也了解其中缘由。

“你说的是独孤将军与清河崔氏的崔大娘子所生之女吧。独孤将军仪表堂堂，信誉卓著，才能与有‘天下盛门’之称的清河崔氏结亲，这个七女以后肯定不凡啊。”

“是啊，崔大娘子教导出的女儿，必定不凡。”杨忠由衷感叹，他从心底里羡慕这些世家大族里的人。

“你夫妇二人教导出的孩子也颇为不凡啊，尤其是你这小郎，外表虽有些木讷但双目精光四射，内心一定有大气魄，未来成就必不在你之下。”

杨坚听见大冢宰好像在夸自己，心里很高兴。但他又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悄悄地把腰板挺得更直了。

“大冢宰谬赞了，犬子中人之姿，只盼亦能为大冢宰效犬马之劳。”

杨坚心里有点不爽，虽然知道父亲这么说是自谦，但是父亲说起独孤将军女儿时那种由衷的羡慕还是让他备受打击。

此时他妒火中烧。

“这有啥，清河崔氏世家大族啥的。独孤七女是吧，到时候我把她娶回来给我一直生孩子。”杨坚心里恶狠狠地想。

不过杨坚心里很清楚，他父亲虽然也是将军，但是和独孤将军的地位可是比不了。独孤将军位高权重，为人又极讲信义，他父亲为避免让独孤将军为难一定是不肯为他提亲。

然而命运就是这般玄妙。杨坚现在肯定想不到，这位他狠狠意淫地独孤七女以后会陪伴他一生，并且会陪着他一起度过重重危机，共同创造一个崭新的时代。

但现在他还是只能在自己心里意淫爽爽。

之后杨坚就在心里专心地意淫，都不清楚大冢宰与父亲何时换了话题。

“揜于，你觉得高欢和萧衍相比，哪个更好对付？”

听到这句话杨坚才清醒过来。他听说过这二人，高欢是东境敌国的领袖，萧衍是南境敌国的皇帝，杨坚知道大冢宰是想为这个国家找出路。

大冢宰知道杨忠与高欢、萧衍都见过。说来也奇妙，杨忠见过最近二十年几乎所有的风云人物。

杨忠十八岁在山东时被梁国军队掳走，在南境生活五年后跟随白袍将军陈庆之一起北伐魏国，最后北伐大军在洛阳被魏国权臣尔朱荣击败。随后杨忠被尔朱荣收为部下，暂归高欢统领后又被换到老乡独孤信手下。

后来魏国分裂为东西两部，杨忠跟随独孤信护送魏国皇帝从洛阳逃到长安，后在征战荆州时因不敌东魏侯景的军队又跟随独孤信逃到南境梁国。后来在挚友范珣的举荐下杨忠还被梁国皇帝萧衍封为关外侯，在梁国生活三年后杨忠才又和独孤信一起回到西魏。

总而言之杨忠是屡次被俘而流浪多地，也因此他在西魏国的起点很低，刚来的时候只是大冢宰的帐内武士。

不过大冢宰看人非常准，他知道杨忠有此经历是因为前几年风云际会天下大乱，个人根本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屡次被俘不是因为杨忠不勇猛善战。恰恰相反，大冢宰知道杨忠不仅武艺出众还长于战略分析。不管哪个时代，能否独当一面都是衡量一个人能力的重要标准，大冢宰当然深知这一点，所以迅速把杨忠提拔为自己的心腹加以重用。

“高欢此人气度恢弘，意志坚定，城府极深，极善用人御人，且领兵打仗极有谋略，我国依靠地利守御无忧，想对其攻城略地却是难上加难。”

杨忠实事求是地说，他知道大冢宰不喜欢听假话。

大冢宰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些我清楚，其实我不仅和他多次交手，十几年前我还当面与他交谈过。”

大冢宰的话让杨忠大吃一惊，他不知道什么场合大冢宰与高欢能当面交谈。

“十几年前，我为已逝的贺拔岳大都督出使晋阳面见高欢，目的便是观察高欢为人。我与高欢交谈许久，当时便已知此人绝非庸人且觊觎天下，想不到一转眼便已经与他交战了近十年。不瞒你说，休息的时候偶尔想起高欢还令我颇为紧张。”

大冢宰诚恳地说道，杨忠听后更是觉得要为大冢宰赴汤蹈火拼死效力。

杨忠非常了解高欢的能力，如果不是大冢宰而是他人，怕是早已被高欢的气魄彻底击垮了。

大冢宰接着问道：“高欢难对付我深有体会，梁国的萧衍呢，此人如何。”大冢宰知道杨忠是本国所有将领中对南境最熟悉的了。

“萧衍此人卑职只见过数面。印象深刻的是此人笃信佛教，多次到寺庙出家舍身，自称皇帝菩萨，每次都要官员们花费巨资赎身。其中前....”

杨忠没说完，大冢宰便挥手打断了他

“汉人最为尊崇儒家道家，这个萧衍反而如此笃信北人的佛教，可知为何？”

“卑职不知，只知萧衍对于儒学道学亦极为精通。”

“真是奇妙”，大冢宰笑着摇了摇头，“他一个汉人笃信佛教，我一个北人反倒像是汉人。”

在那个年代，佛教在北方少数民族统治区域极为盛行，而在南朝汉人区域却传播缓慢，直到这个萧衍当上皇帝南朝佛教才迅速发展。

杨坚听完才知道原来汉人原本是不信佛教的，二十一世纪各种寺庙挺多的，他还以为自古如此呢。

杨坚对于这些佛教也是没什么好感，听智仙师傅那么专业的教导也一直没往心里去，根源就是后世各种各样的法师、活佛太多了，会讲几句心灵鸡汤的就敢号称法师，会几句藏语的就敢号称活佛，他游历过众多寺庙，也看过很多法师活佛写的书说的话，感觉都是徒有虚名。

他也听闻过一些事迹，知道很多“得道高僧”连名利二字都没有看破，对这些高僧更是失望，连带着对佛教也很是失望。虽然因为现在遇到了智仙师傅这么虔诚而又精研佛理的佛教徒而对佛教有所改观，但是依然对佛教有些不屑。听闻梁国皇帝好好的孔子不拜而拜佛，心里也是有些鄙视。

“你觉得，如今梁国是否有机可乘”，大冢宰神情有些激动。

“没有”，杨忠果断摇了摇头。

杨忠知道他的回答会让大冢宰失望，但杨忠必须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如实转述，不能为了让大冢宰高兴而有所欺瞒，要不然误导了大冢宰就难以弥补了。

“虽然萧衍近些年沉迷佛教不理政务，但毕竟立国已久且久无战事，充足的兵员，稳固的国防是我国难以抗衡的。”

“唉”，大冢宰叹了口气，杨忠的话让他有些失望但也在他意料之中，当今三国之中本国最弱。天下虽然三分，比军力，自己的国家恐怕还不到两个敌国的一半，比整体实力只怕差的更多。虽然他迫切地想为国家找到好的出路，奈何敌国防御周全，无甚机会。

“不过，卑职发现梁国有四点潜藏的危机以后可能会酝酿大乱。”杨忠接着说道

大冢宰眼睛一亮，“说说”

“第一点是梁国太子萧统死后，萧衍没有立皇长孙萧欢为皇位继承人，反倒立了三子萧纲为太子，致使多位皇子皇孙心有不满。”在古代帝国中，立储之事是天大的事。按照法统，太子去世后应该把皇位传给太子的嫡子。

大冢宰听后却摇了摇头，“萧衍是怕少主难以继承大业，可以理解。妥善解决应是不会生出大乱。”

“第二点是萧衍对百姓严苛而极为放纵皇族。卑职在梁国期间，见识了很多皇族的胡作非为、草菅人命，但是萧衍的惩罚极轻，民间怨气极深。”杨忠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准确的报告给大冢宰。

“哈哈，萧衍老儿竟然如此护短。不过此举虽蕴藏大乱，但百姓之力太柔弱，没有大的冲击怕是难以引发。”大冢宰说完又摇了摇头。

“第三点是萧衍极为宠信朱异，朱异此人善于揣摩上意奉承拍马，又贪污纳贿，在梁国名声极臭。我与独孤将军在梁国时，也是靠着多次贿赂朱异才能返回长安。”

大冢宰又摇了摇头，“朱异如此，萧衍必然知晓，恐怕是他已不想再听言纳谏才重用了此人。至于名声臭，萧衍就更满意了，如有事端，只要杀掉此人以平众怒，对他反而不会有任何威胁。这点怕是无甚用处。”

杨忠惊讶大冢宰想得如此透彻，又因为说的这些用处不大而有些失望，不过也要把知道的都告诉大冢宰

“第四点是萧衍的养子萧正德。萧衍年近四旬还没有子嗣，便把侄子萧正德过继为儿子，后太子萧统出生，萧正德又被剥夺子嗣身份。此人不学无术又胆大包天，多次率本部兵马白昼抢劫，夺人妻女，萧衍因为愧疚却对他惩罚极轻。”

杨忠停顿片刻，接着说道：“更为重要是，此人蕴藏谋反之心。我与独孤将军在梁国时，他曾多次遣人送钱结交，希望我们能帮他夺得皇位。独孤将军非常瞧不起此人，拿了他的钱用来贿赂朱异后又把他的信转交给了萧衍，但萧衍对萧正德仍然没有什么惩罚。”

杨忠觉得这点是比较小的一点，属于第二点的补充，对这点能发挥用处没抱什么期望。

没想到大冢宰却是笑着点了点头，“这个小人倒是很有意思，以后可能用得到。萧衍老儿如此糊涂，这个萧正德不能做点什么反倒对不起萧衍老儿的信任了。”

说的信息终于能派上用处，杨忠心里有些高兴。

可紧接着，大冢宰又问了一句让杨忠颇为紧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