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幸好没有穿越成女人

“大统三年，高欢亲率二十万大军进犯我国，大冢宰昼夜兼程赶到渭水以南，彼时手上的兵力不到万人，军中人人惧形于色。大冢宰细致侦查后力排众议，安排全军藏在不利于大部队展开的渭河北岸蒹芦草中，待敌军至时突然发起猛攻，敌军死伤无数，俘虏的降兵就有七万人，杀的高欢狼狈而逃。尔后还趁机夺下河东之地，大冢宰神机妙算，真举世无双。”

杨忠说得是慷慨激昂，席上的官员听完也纷纷发出赞叹之声，因为这个以少胜多的战事确实足以载入史册了。

不过大冢宰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显然他让杨忠讲述这场战役的目的不是夸耀自己的战功

“如此战，我与高欢交战百次，我会负九十九次。能克敌制胜皆因高欢狂傲自大，倘若他按兵不战，别派一军乘虚直攻长安，抑或命令士兵以火攻引燃蒹芦草，我等皆危矣。处于胜势如若弈棋，处处有棋处处有招，但是轻敌却让他错失了所有能赢的选择。就像一个强壮的武士折针，本可以捏着针身一下掰断，他却偏要硬顶针尖，难免被扎得鲜血淋漓。”

说到这里大冢宰站起身来，“为何我要求所有官员熟记六条诏书。是因为唯有记之行之，才能让我国处于胜势。尖针再尖也只是针，战争不能一直以巧取胜，望诸位能切身行之，我亦与诸君共勉。”

众人皆心悦诚服，起身向大冢宰敬酒。酒席就这样圆满结束了。

杨忠对大冢宰愈加佩服。他知道虽然自己和大冢宰同年生人，但却难以望其项背。

而女眷这一边，则是换了个场地继续聊起家长里短。

吕苦桃和杨坚杨萍到公主房间时，已经有几位夫人在和公主闲聊了。

杨坚对这些家长里短不感兴趣，听来听去不是聊育儿经就是抱怨家里主君宠幸姬妾的。一群人明明聊得驴唇不对马嘴，但就是聊得热火朝天，各个兴趣盎然。

杨坚喝口水的功夫，胖胖的樊大娘子就又开始抱怨家里的姬妾了，“我家主君便是如此，经常宿于姬妾房中，现在只有一个嫡女，而庶子已经有八个了。”樊大娘子还没说完就已经哭哭啼啼的了。

没想到此时公主突然问道：“诸位府中，可有喜爱舞刀弄棒、又喜爱喝酒的姬妾。”

众妇人皆摇了摇头，甚至多人表示无法接受这样的姬妾。

“我府上便有一个这样的姬妾，她还很得大冢宰宠爱，现在已有一女二子。”

杨坚听得出公主很不屑这个姬妾，看来这个姬妾的日子不会好过。

公主继续说道：“她生下大冢宰的四子邕郎后，我便与大冢宰说：‘叱奴妹妹如此嗜酒，只怕无法好好教导邕郎，不如择一户书香门第抚养’。大冢宰同意了，便把邕郎送到了陇西李氏的李贤家中抚养，我也能眼不见为净。”

公主说到这里喝了口水，“没想到这李家把邕郎照看得很好，大冢宰便又把另一个姬妾生下的宪郎也送了过去。其实我很希望这些庶子能有真才实学，这样以后才能好好辅佐陀罗尼，这也是宇文家的幸事。”

公主平静地说完了这些，杨坚听完却感受到了女人之间争斗的可怕，真可谓杀人不见血。不喜欢这个姬妾，便找个看似合理的说法让她自此母子分离，大冢宰也不会因看望儿子而与这个姬妾多见面，真是一箭双雕。

“公主想得真是滴水不漏，不知这个姬妾是何反应？”樊大娘子非常好奇。

“这个姬妾能有什么反应，还是每天喝酒后舞刀弄棒，还不如她的姑娘滢儿对邕郎上心。滢儿我是真喜欢，前年刚六岁的时候就非要拜苏尚书为师，我亦帮其向大冢宰说情，后来大冢宰同意了，她也就成了苏尚书的唯一女弟子。我不喜欢她阿姨，但不会迁怒于她。”这个年代管庶母叫阿姨，生身母只要是妾也要这么称呼。

众人皆夸赞公主心胸宽广，杨坚却感到一阵恶寒，不得不感叹女人的战斗不比战场的刀光剑影轻松。他偷偷看了一眼母亲和姐姐，没想到二人听得是津津有味，姐姐杨萍更是频频点头。

“幸好没穿越成女人，要不然只怕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杨坚现在非常庆幸自己不用参与到这些残酷的勾心斗角之中。

但让他想不到的是，未来他不止会陷入到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斗争中，甚至还因此险些丧命，而且他以后拥有的一切都会在和那位“滢儿”的爱与恨之间产生。

在妇人们你一言我一语中，时间很快到了傍晚，杨坚也终于熬了出来。这两个时辰他感觉自己一直在看宫斗剧。不过有一点杨坚感到奇怪，他一直没有看到那位韦大娘子，而宴席上的其他人就都到了。

到了晚上准备宴席的时候，杨坚才知道韦大娘子因为突然身体感到不适，下午一直在房间休息，而且晚上的宴席也不能参加了。

“这个八婆，乱说话遭报应了吧。”杨坚心里很爽，有点沉冤昭雪的快感。

晚上的宴席杨坚依然是和母亲一起吃的，不过他明显感觉到父亲那边不如中午热闹了，心中有些疑惑。

因为很多官员和家眷明天一早就要离开，宴席结束后就都早早地回房休息去了。宴席结束不久，客堂里就只剩下大冢宰夫妇、杨忠夫妇和杨坚姐弟了。

“揜于，这么周到的安排，真是幸苦了。”大冢宰笑着对杨忠说道。

杨忠认真施了一礼，“卑职能有现在的一切，皆因大冢宰的提拔，就算为大冢宰赴汤蹈火亦万死不辞。”

“我知道我知道。”大冢宰笑着拍了拍杨忠的肩膀，又转过头对公主说道：“公主，你和大娘子先在此休息，我和揜于去书房商讨下军情。”

“是，大冢宰。”公主说完便和吕苦桃一起起身，准备送大冢宰二人出门。

杨坚知道他又要被安排在女眷这里了，心里很不乐意。妇人们的家长里短他真是听得不胜其烦，现在他想要早点知悉军情要务，他自信以他二十多岁的灵魂不可能听不懂这些军情。而且自从他中午被韦大娘子“诽谤”后，便下决心要发奋图强，绝对不吃软饭！

“现在便是一个绝佳的开始，一会儿讨论的军情定是国家级的机密，肯定能学到很多东西，万一能说些独到见解获得大冢宰的赏识就更好了”，杨坚心里盘算着。

想到这他赶忙鼓起勇气说道：“大冢宰、阿耶，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商讨军情，我也想为国效力。”

“胡闹！阿桃你好好看住他。”杨忠有些生气，怕杨坚令大冢宰不快。

大冢宰轻轻挥了挥手，笑着说道：“这有何妨，将门虎子，坚郎以后也定是一员猛将。揜于，就让坚郎一起来吧。”

“喏”，杨忠转过身严肃地看着杨坚，“不要乱说话，否则不轻饶你。”

“是，阿耶。”计划得逞，杨坚很高兴。

三人很快到了书房门口，书房里早就准备好了几个大灯笼，此时甚是明亮。

杨忠下令让书房附近的家丁和卫兵都到远处护卫，没有命令不许靠近。

随后三人便进了书房。

杨坚自豪感爆棚：“国家级要员，国家级机密，看来自己也算半个要员了。”但是他半点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神情拘谨地坐在了父亲杨忠的身旁。

“三十日前，高欢调集重兵从晋阳南下攻至玉璧城，连营数十里，并派侯景两万人从邵郡方向袭扰。”

大冢宰一边说着一边在身后的地图上标记出来。

“侯景的袭扰目的应是牵制我方兵力，而玉璧城自大统八年的大战以后多次加固，阻拦高欢一段时间应不成问题。”杨忠看着地图分析道。

“没错，我也是如此判断”，大冢宰点了点，接着问杨忠：“揜于，如果你是高欢，你会怎么指挥。”

杨忠思考片刻后说道：“我国东北方向的黄河渡口有三处，风陵渡后还有潼关因而不用担忧。玉璧城虽扼守蒲津渡，然守御有余进攻不足。如果我是高欢，我会派部分兵力围困玉璧，然后绕远路以重兵渡龙门，从北部进入关中。加上侯景的袭扰，令我方首尾不能相顾。”

“揜于所想与我谙合。但我与高欢交锋多次，非常了解他。他对我国用兵几乎都是靠硬实力强攻，一直不屑用巧。而我方实力不足，唯有依靠地利与谋略才能击退他。”

大冢宰看着地图又思索了片刻，接着分析：“此次我料定他倚仗兵强马壮，绝不会绕远路渡龙门，只会强攻玉璧城。韦孝宽将军信中说玉璧城坚固无比、城内粮秣充足，他有自信坚守数月。”

“韦孝宽将军能力如何？”杨忠问道，他也想参与此战。

“此人是王思政将军推荐的，我亦考察过，有勇有谋可堪大用。”大冢宰说道。王思政将军是西魏河南方向的统帅，曾在四年前以数千兵力在玉璧城防住了高欢的数万兵力。

“能困住高欢大军一段时日那便好办了，大冢宰可遣兵至黄河岸边待命，既可在紧急时支援玉璧城亦可在高欢退兵时追击。同时再遣精兵击退侯景，以对高欢大军形成合围之势，高欢必退。”

“不错不错，揜于你果然有大将之才。不过虽然我料定高欢不会渡龙门，亦要做出防备。你本部兵马派出一半去守龙门渡，如果高欢大军至，沿路袭扰来为我军留出应对时间。再像往年一样，河水结冰时以民夫砸碎冰面，防止高欢骑兵过河。”

“喏”，杨忠很佩服大冢宰，办事总是滴水不漏。

杨坚此时虽然表现的很精神，还偶尔跟着他父亲点头，但实际上什么也没听懂。他只是感到阵阵困意来袭，但又强迫自己直挺挺地坐着。

杨坚有些后悔跟着父亲过来。他现在才知道战争谋划竟然这么无聊，但是他知道想靠自己获取功勋就必须像父亲一样领兵打仗，那么这样无聊的战争谋划必不可少，这让杨坚心里很矛盾。

“怎么样小将军，是否有所收获”，大冢宰突然笑着问杨坚。

杨坚先是快速点头，随后又有点惭愧地摇了摇头。

大冢宰哈哈一笑，“不急，再过几年你便去都城的太学学习，到时文韬武略都会学，不急在这一时”。

“喏。”杨坚起身恭敬地施了一礼。其实他现在着急的事情是赶紧回房睡觉。

大冢宰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又笑着问杨忠：“揜于，最近和独孤将军可曾见面？”

大冢宰的语气很是亲切，但杨忠的心里却掀起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