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壹玖四零
书名:集中营爱情作者名:星月本章字数:2113更新时间:2021-12-27 16:38:41
路德维希在门口抽完一支烟才进去,他脑子里须思考的事件着实太多。平时而言,他确实是一个平时情绪起伏不大的人,但仅限于正常情况,眼下明显处于非正常。
只不过一支烟过后,他已决意不去想有关尤里的任何事情。免得令自己更加心烦意乱。
假使他晚进去三分钟,恐怕就不会看见格蕾塔蹲在屋子中央,用桌角撑着头哭成个泪人的景象。
偏偏他进来了。
作为这里的最高领导人,路德维希显然不可能再为了她退出去。他走过去,硬质的皮靴踏在会客厅的水泥地面上,每一步的距离似乎都是相同的,就好像尺子度量出来那般。
如果能重选,格蕾塔私以为,如果,能重来一遍的话,她尽量憋到在清理完烟灰缸和酒杯后回了自己那张小床位之后再哭。
问题就在于这姑娘没压制住。尤里父亲样的神情糅合自己意识深处的思家眷恋,对于父母亲情的极度渴望,又再度使理智分崩离析。
原猜测他已经走了,没想到撞见这么难以收场的一幕。
房间里余下的唯有冗长的沉默。哪怕她现在企图抹了眼泪站起来,却被路德维希幽深的目光盯得动弹不得。
少将英俊的脸部线条看不出生气亦是愤怒,眼睛犹如莱茵河畔宁静的蓝色月光。格蕾塔从他瞳仁中看见自己身影,与此同时,她必须得再次承认,无论是从这种仰视的角度,还是平素里,都能观察的到他生得完美无缺,似如文艺复兴时期一尊完美的雕塑,夹带着军人不可侵犯的禁欲感。尽管现在不是动春心的最佳时刻。
下意识摇了摇头,幅度不大。之所以这样,只因为她幻听到这双眼睛在对她说——“想家了?”其实只是惧怕感作祟导致的不敢承认罢了,更何况眼睛的本人事实上还没发话。
这边,指挥官大人模糊感觉她越来越不顾忌地哭是她认为自己不会惩罚她从而产生的有恃无恐。
路德维希应该用这节小时间在整理自己的情绪。有没有去琢磨身子半伏的姑娘的心理活动我们并不得知。结果仅仅是他自己回忆录般的嗓音打破主仆间的可怕安静。
“一九四零年四月,如果我没记错,是三十号。”
“算得上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恍惚间他开口,却仍低头俯视她,雄厚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隐约有回声,“他们在波兰东部的一个城市里逮捕了他。”
女孩马上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尤里。
指挥官大人的视线穿过她,聚焦在回忆的时间节点。他本已做好将万事尘封在自己记忆深处的准备,谁知原因为何,几分钟之内就让他这么规行矩步的人改变决定。还是跟这个犹太混血的姑娘。“那是个波兰籍的犹太女人。”
格蕾塔试着站起来听,结果一个趔趄又栽回去坐地上。
难以察觉地叹声气,剩这位青年少将延续这场自问自答:“很奇怪是吧。”
我也感觉很奇怪,一个参与见证玻璃之夜*(即水晶之夜)的人,怎么干出这种蠢事。收回目光,路德维希走过去靠在沙发上,用手指一寸一寸抚摸过漆黑发凉的皮釉面,陈述着。
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为了保护那个女人,他甘愿革去官职服役,就因为不愿在她后脖颈开上一枪。做他思想工作的党卫军大员——‘这个女巫绝对给他妈的下药了’,他们全这样讲。
半跪坐地上,格蕾塔于愕然走出,从指挥官大人的精炼语句中、在脑海补全了这样一篇跨越“种族”的悲惨爱情故事。一位中年已身居要职的军官在战争期间对敌国的女子一见钟情,自此发掘人性的自由,寻回泯灭的正确观念;于是抛弃自身肩负的使命不顾生死的奔赴地狱。这当然是她的视角。
“我撒谎了。”路德维希又冒出这么一句。
少女懵住,探究地望向他。
“那女人早死了。”这不是游戏,对政体而言,用不着给作废的棋子遵守什么规则,任何死亡都是合情合理的,没有结果可再二审。路德维希自然明白,他也是破坏规则的人之一,在尤里的人生里他无法插手的事情,只能用一个善意的谎言来维持自己少年时期的英雄活下去的希望。
...万一尤里知道他在撒谎呢?由于当时的反问,格蕾塔心里萌出个可怕的念头,紧接着吓得她赶紧晃晃头把它甩出去。
“哭完了?”路德维希终于问道。他看得出这小家伙思维被调动到其他上面乃至暂时忘却自己的烦恼。
格蕾塔理所当然地回应他表示自己完全可以开始干点别的事情。
“对不起。”撩开因泪水黏在脸上的发丝,格蕾塔还带着哭后的鼻音。她感到抱歉:首先为自己的失职,她这种行为真的在戒律森严的集中营里变相自戕,而他已经不止饶恕自己一次;她知道换作谁自己可能都难逃一劫;继而是为尤里,这本轮不着她来听的,无论是不是因为路德维希眼下无人可倾诉。
“跟你自己说吧。”少将心神的阴霾并未消散,他为自己倒了杯那没收起的科涅克,“我不跟你生气,是因为我知道你确实很可怜。但我没有义务跟你保证我永远都如此好脾气。我不是个慈善家,从来都不是。”
虽然话这么说,可少将先生自己的心跳居然不是很有底气。
不过偶尔发发善心,他对自己安慰说。
格蕾塔默默看他仰头把酒杯墩在脑门上冰着,无比明白是由哪些让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的指挥官大人疲倦。最近让他不痛快的事情接二连三,作为他的贴身女仆(即便她并不想承认),在这个角度知之甚深。路德维希在她眼里固然不算温柔的人,可真的算不上暴虐无情。
轻手轻脚收拾整理完,拉开门,这姑娘回身凝眸顿在尚且还在闭目养神的指挥官身上,犹豫着、小声开口:
“您是个好人,我——我很感激您。另外,相信您在乎的人,也很在乎您。”
基尔伯特、尤里、未来的她。
两句话因为羞涩和胆怯听起来软软糯糯,随着跑开的脚步一齐敲在某颗外冷内热的心脏上。
她跑那么快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