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状况

  不过倒真给女孩上了一课，连同晚饭时候的疑惑也有了些许答案，格蕾塔忽地明白有些事情不能太较真，不能太用恐惧或喜爱这些情绪去考量。之所以蜜拉表现出的尖酸刻薄、海莲娜对自己说的话、少将捉摸不透的想法、乃至于那个已成亡魂的工头，所有的一切人事物不过都是人性两个字来做结语罢了。 

  于是，十九岁生日前，格蕾塔突然对“人性”这个词有了新理解，它不仅限于书本与歌剧，而存活于自己身边，存活于—— 

  上锁的宿舍门。 

行，蜜拉，你真行。格蕾塔靠在楼梯间门外面，恨得牙痒痒。先不提他们有约定如果有人晚归要如何，更重要的是这里压根不允许，何况这破门破锁——在这里，要防什么，贼吗？ 

安娜她们绝对不可能把自己晾在外面，用脚指头都知道是蜜拉干的。时间这么晚了，大喊大叫显然不是明智的办法。整理好抓狂的情绪，她只好想出个解决办法，蹑手蹑脚在楼道里摸索了下，在拐角处看见了把木椅子。 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上个安息日卡恩太太他们拉着自己念祷词，神明总算待她不薄。 

拽着椅子来到一楼的梯口，赶得巧，布劳守夜。他昏昏欲睡，看到格蕾塔来这儿惊讶极了，“这么晚了！” 

  “指挥官大人工作需要，结果我回去之后门居然被上锁了。”她冲布劳苦笑，“我猜是蜜拉，我们今天刚闹了点不愉快。” 

男孩把披着的毯子欲递给她。 

格蕾塔微笑着拒绝了。“你盖着吧，晚上凉。我怎么算也是你个姐姐，怎么好意思盖你的。哎，对了，我记得今晚是轮不着你的。” 

那双比女孩还瘦的手缩回去，嗓子哑哑的，布劳眼圈倏地红了，“我...” 

根本不用猜，表情就昭示着他又被欺负了。女孩叹了口气，用眼神安慰了他一下，同样两个挨欺负的人倒真说不上谁更惨。 

布劳本就不擅长交流，不是说话絮叨就是半天蹦不出几个字来，现在又累又困，更讲不出什么来，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晃晃悠悠地快又睡着了。看样子，有什么事情都要等明天再聊了。 

坐在椅子上，墙面贴着格蕾塔的脸，带着冰凉的触感。她仰头，看不见楼上的房间，可是就算能看见，穿透这层层阻碍，她能看见那个人的内心吗？ 

伸手想要去够什么，冥冥黑夜间、半空中，她终是把手缩了回去。

睡意袭来，伴随着一天的疲倦，少女换了个姿势，将身趴在椅子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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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叫醒她的可不是生物钟。 

众人所知道的霍尔曼中尉，从来没有这么早起床过，可偏偏今天营地中的铁铃还没发出铛铛噹的声响，他肥硕的身躯就赫然出现在令他们这些高贵的大人物嫌恶的小角落里。格蕾塔被他的咒骂声吵醒，刚刚睁眼，眼前的画面就把她吓得呆坐在原地。 

中尉常年拿枪的手死死揪住布劳浅棕色的短发，男孩发出痛苦的叫喊，挣扎着试图从被拖着的轨迹中保持平衡，脸上浮现因抽打造成的指印。 

“你这偷懒的小耗子！”他骂着，按着男孩的头，“我可没说允许你睡觉！太阳没告诉你该爬起来了吗！” 

顺着他的话，格蕾塔惊慌失措地望向外面。阳光稀薄无比的反驳，她后知后觉这个男人在无事生非。 

霍尔曼中尉已经把男孩拽到门口的位置，霍尔曼用空着的手摸摸腰际，发觉匆忙之间没带枪，于是一松手，转身去捞不知是谁放在那儿的一条锃光油亮的黑色牛皮马鞭。 

  “我错了！我错了长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布劳哭嚎着，囚服被扯开撕了道大豁口，腿也早被擦出了几处血痕。却只换来狠狠地一脚以及鞭子破空后落在皮肤上的疼痛。 

这么打下去可真会死人，格蕾塔下意识冲上去，几乎是扑在他身前。“他知道错了，求您了，求您了长官，别打他了！” 

中尉哪里管这些，他啐了一口，一把甩开这碍事的姑娘，壮年男子的力道使她重重摔在身后的楼梯阶上。 

数间房门都陆陆续续被打开，所有人都下来查看什么情况。有两个男仆先赶到现场，见这副场景都不敢上前。紧接着格蕾塔听见安娜的惊呼，然而她本人还捂着手肘在原地蹲坐着，尾椎骨生疼，动弹不得。此时的布劳早又被搡到了楼道另一头，中尉嘴里还在叽里呱啦骂，手里的鞭子一刻也没停。匆匆醒来的卡恩太太围裙也没系，先试着半仰在台阶上的小姑娘扶起来。有几个士兵也噔噔蹬小快步到中尉身边，不过可不是制止他。 

场面混乱至极，格蕾塔因为生理上的疼痛感加上昨晚的委屈，早控制不住的满脸泪痕。 

“都这么精神抖擞？” 

有个带着起床气的将军沉着脸下了楼。

中尉的声调比他要高，又背着身正横发淫威，自然是没注意到真正的危险来临。旁边两个兵赶紧拽了他行个军礼。 

“霍尔曼中尉，貌似早起兴致很好。” 尾音裹挟些许的慵懒，路德维希停步于楼梯上。在格蕾塔贴着的地方往上再数两阶，居高临下地睥睨众人。 

看出来上司心情不佳，中尉把皮鞭往后藏了藏。这个小鬼偷懒，他嚷嚷道，语气愤愤，解释的自己好像是惩恶扬善的英雄。 

  “他没——”

格蕾塔眼脱口而出，想求站在上方的男人主持个公道，不过刚张嘴，就被身旁的卡恩太太光速般堵住，只留了含糊不清的呜呜声。她泪花未落，连带大脑也没有思考能力了。

 蓝色的眼睛扫过来，面对这无言的责备，妇人歉意地赔笑，悄悄侧过一些身子，企图挡住还没站起来的格蕾塔。 

  “到底怎么回事。”这话无疑在变相的拷问，路德维希余光可见刚刚扶着墙待稳的格蕾塔，她顺势摸了下右颊，才发现自己也挂了彩。应该是刚才被中尉的腕表刮到了，只不过刚感觉到血液混合泪水的黏腻。昨晚将就睡下的骨骼也提醒她自己目前的身体状态很糟，整张小脸皱成一团，视觉上对比，与倒在不远处的布劳只好那么有限些许。 

男人的眸色沉了沉，“霍尔曼。” 

这回没了军衔。 

“抱歉，打扰到您休息了。”中尉没了刚才的气势，说话都颤颤巍巍地，他低声又对呻吟中的布劳补了一脚，“还不快滚！” 

    “到我房间来一趟，”少将简短的发话，脸上带着不耐烦，“把上衣穿好。” 

 霍尔曼讪讪发出两声哈哈的尬笑。把背心提溜了一下，先准备回去整理好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