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还活着

幽深的通道望不到底。

唯有远处的光点在指引。

要跑过去。

沈岘之的脑海中浮现了这句话。

她迈开腿，从缓步走，到快步走，再到奔跑，唯恐丢失了那抹光亮。

光亮逐渐变大甚至淹没她的瞬间，像是从水中忽然进入空气，喧闹的人声骤然响起。

她抬头向上看，头顶四处的灯光摇摇晃晃，视野中明明暗暗，一时间分不清真假。

四面八方的观众席上坐的满满当当，场内布置好的台面却空空如也。

前方的教练转身，看到她忙催：“怎么才来！快点准备！！”

沈岘之不知为何，听到他的话就心里一慌，忙走过去。

平衡木安静的呆在正中间，不声不响，等待她的到来。

现场的解说员见到沈岘之过来，立刻开口。

“下面出场的是南省省队的运动员沈岘之，她曾在去年的全国青少年艺术体操锦标赛上获得了个人全能银牌和球操金牌、带操银牌、绳操铜牌！是一名充满潜能和天赋的体操小将，在今年的全国体操锦标赛上，她又将获得怎么样的成绩呢！”

在解说员的声音中，沈岘之仿佛才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对，她是个少年体操运动员，她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全国体操锦标赛的赛场上。

沈岘之将双手伸进盆中，镁粉沾满了她的手心。

原本还在议论纷纷的观众们不约而同的紧闭双唇，目光灼灼的落在场中的小人儿身上，眼底是满满的期待。

沈岘之背负着这样的期待，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当她的双脚离开踏板时，计时也开始了。

转体、跳步、空翻.....

这些动作都是熟悉到骨子里去，就算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去复习过，却仍然记忆犹新。

再一个完美的后空翻出现时，全场爆发出惊天的赞美！

震耳欲聋的声音冲击着她的耳膜，观众们或挥舞手中的小旗子、或用力鼓掌。

“沈岘之！沈岘之！”

有人喊起了她的名字。

沈岘之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她想，她这次应该能够得到一个高分！

就算评委很严格，她应该也能得到超过自己过去的分数！

她已经想好，等落地时，她一定要摆出教科书般标准的姿态和最骄傲的笑容。

在空中旋转的身体没有停，天旋地转之间，她的视线如同光束，扫过观众席中的她的父母、楼泽深、亲友...他们都笑着看她，眼底满是期盼。

她在不知为何觉得缓慢的转动中思考着，却发现自己不知为何离天花板明亮的灯光越来越近，近到在那瞬间，忽然化为了黑暗。

场景变了。

体育馆的天花板变成了火烧云的天空。

观众的激烈欢呼变成了汽车刺耳的鸣笛。

杂乱的人声和灼热的气息遍布四周。

视角三百六十度旋转后，她从高高的空中重重的落下，整个身体就像是破败的娃娃般被丢弃在路旁。

汗水和刺眼的血液混杂，扰乱了她的视线。

痛。

很痛。

鸣笛声越来越密集，群众的呼救声和哭泣声络绎不绝。

血液像水一样缓缓流淌，体温慢慢变冷，钝痛和刺骨的痛在交替，却又像森林深处的黑洞慢慢被侵蚀。

沈岘之挣扎着想爬起来。

她必须得自救。

她不能继续呆在这里等着别人救她，不然她会像曾经的自己一样...

沈岘之心里的念头猛地消失，伴随而来的是她起身失败。

下肢在分分秒秒中逐渐麻木、甚至消失。

就在那一瞬间，她感受不到自己的双腿！

沈岘之恐慌的转着头，视角从倒转的柏油路变化，逐渐被那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包围。

云朵间，鸟群无声飞过。

寂静和火红缓缓的吞噬着她。

...

......

“！”

沈岘之猛然睁开眼睛。

窗外的烈日泛着火红的光，照进房间。

那光，就像她梦里最后见到的火烧云，明明该是温暖，却不知为何又带着刺眼的热。

麻纱的窗帘被吹散在角落，扬起的边角如飞鸟。

她捂着心悸的胸口坐起，汗水打湿了她的衣衫，连额角都有汗珠沿着脸颊滑落，把那黑发结成一条一条。

耳边很静，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

窒息的感觉依旧缠绕她，挥散不去。

等呼吸变平稳后，沈岘之缓缓伸出手，摸上自己的大腿，这双在梦里失去了所有感觉的大腿。

明明已经醒了，但好像还是能感受到梦里的痛，连手臂都因为紧绷而颤抖。

她用力掐。

痛感从末梢神经传入大脑，大腿上的肌肉痛的打颤。

可这样鲜明的感觉，却只让沈岘之感到爽快。

太好了。

她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