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死不起

天黑了。

仿佛再也不会亮起来了。

“杨易……杨易……”黑暗中，一个声音在呼唤着我。

我迷茫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那个病床上。

那个正趴在我床边，发出鼾声的男人，是阿风吗？

我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

阿风，他没死吗？

他明明是死在我面前的，我亲眼见看着他在几秒钟之内变成一具僵直的尸体，就连倒在地上时，都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难道，是我的幻觉吗？

“杨易……杨易……”那如魅语般的声音又再一次响起。

“谁？”我四下环顾，却没有人回答。

“我在这……”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接着，我感觉到肩膀伤口处传来一阵刺痛。奇怪，我肩头的伤不是已经都好了吗？

我低下头，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从我的肩头长了出来。

是阿铭。

好久不见的阿铭。

但是他的脸上好像有了一些变化，我说不出具体是哪里变了，但就是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

“阿铭，我是在做梦吗？”我喃喃道。

最开始，我想救他，却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到后来，我发现他寄生在我身体里，想要和他同归于尽。住院的那段时间，我甚至无数次的呼唤他，想要见到他。直到现在，我已经彻底接受了他将和我共用这副身体的事实，开始与他相濡以沫。

“梦？”阿铭的嘴角牵起了一抹苦笑：“谁不希望自己是在做梦呢。”

“如果真的是梦，该多好。”

“如果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妻子温柔的笑，可口的早餐。一推开门就是繁忙的城市，永远堵得水泄不通的道路……该有多好。”阿铭闭上了眼睛，仿佛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

“如果睁开眼睛，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不是看到这人间炼狱，这满地的尸体和森森白骨，该有多好。”他的眼睛紧闭，但泪水还是流了出来。

我看着阿铭悲伤的神色，竟然觉得自己的鼻头也一阵阵发酸。

是因为共生才会出现共情的吗？

“可是。”阿铭突然睁开了眼睛：“从踏上天台的那一步起，所有人就都没有了回头路。”

他的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妩媚滋味，像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在极尽妩媚的挑逗着我，勾引着我。

我很怀疑自己竟然能在阿铭的身上看到女人的影子，那影子让我心烦意乱，呼吸急促。

“是不是感觉，嘴巴很干？”阿铭的头凑近我的耳边，微小的呼吸让我从耳根到全身都痒不可耐。

“恭喜你，又杀了一条人命。”可是，这魅惑万分的声音说出的却是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杀人？”我诧异的叫道：“不，我没有杀人！”

“你真的没有吗？看看你的脚下。”阿铭的语气在一瞬间变得狠厉非常。

我不敢低头，但是头却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

“大哥哥，来陪我玩还不好……”

那小小的手掌，稚嫩的声音，我实在不忍心看下去。

小女孩穿着一条红色的连衣裙，天真无邪的仰起头看我，对着我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已经死了吗？

“大哥哥，我们来玩勾勾手指的游戏好不好？”

我点了点头，向她伸出了手。

就算是梦，那就让我一直梦下去吧，永远不要醒来。

也不要再面对那些残忍和黑暗。

小女孩拉着我的手指，甜甜的笑了。

她不像我看到她时那样瘦弱和病态，而是像一个正常的七八岁小孩子一样健康，小脸蛋红扑扑的，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她“咯咯”的笑着，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小牙，左边的犬齿还掉了一颗，看起来俏皮的很。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我也笑了。

原来幸福竟然如此简单，看着一个和我素昧平生的陌生女孩，天真无暇的笑容，就可以让我感觉到如此快乐，岁月静好。

如果可以，我真想拼尽我的全部来守护这美好的笑容。

“哟，这不是体格子嘛！”一个爽朗的笑声响了起来。

是阿风，他被小女孩的笑声吵醒了。

我对他点了点头，没有去问他为什么会死而复生。

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此时，此刻，此间。

“阿风，我对不起你。”我低下头说道。

他却大度的拍了拍我的肩膀：“那些事情都不要提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我第一次觉得他的举动丝毫不让我感到反感，甚至，还有些亲昵。

我点了点头，看向他：“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阿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里混不下去了，回家继续写网络小说吧。”

我点了点头，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阿风戴着一副眼镜，坐在电脑前敲打键盘的样子。他穿着一件白衬衫，下身趿拉着沙滩裤和人字拖，电脑桌旁摆着半个西瓜和一个烟灰缸，里面密密麻麻的堆满了隔夜的烟蒂。

还真美好，美好的不像话。

“那你呢？”阿风反问我道。

“我？”我被他问住了。

我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从十九岁开始出来混社会，每天为了吃一口饱饭而在各大街头奔波、流浪。过的是有今生没来世的日子，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一顿饭在哪里，谁给我一口饭吃，我便替他卖命。

从没有想过我到底想要什么，我究竟能做什么。

看到我一脸茫然的样子，阿风竟然笑了：“你不属于这里，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我不属于这里，可是，我又属于哪里呢？

像我这样一个凯子，混混，又可以去哪里呢？

我刚想开口问他，却忽然发现阿风的整个头偏离了脖颈180度，正以一个极其扭曲的角度看着我，他的眼睑微张，眼球中竟然没有瞳孔，全都变成了白色的白眼珠！

“大哥哥，你不是说，要带我走的吗……”小女孩说着说着， 从她的五官七窍中流出了鲜红的血，可她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我，鲜血滴滴答答的滴在她的裙子上，仔细看来，她身上穿的裙子，竟然是被鲜血染红的！

我起身想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不能动弹，阿铭阴恻恻的笑着：“你怎么逃得掉呢？已经因为你，死了那么多人。如今，就用你的命来还吧！”

说着，他便张大了嘴边，向着我的头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