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男人（1）

在而今的大陆上，粗粗算下来，至少林立着不下五十个国家。

　　这些国家大多是战乱中自立的小国，说是国家，其实管辖区域还比不上以往风云王朝统治下的一个州的大小。一部分的国家拥有好几座城池为基石，然而更多的国家整国也只占据着一个城池，又或者更小的一方领地。这些国家要么没有都城，要么都城就等同于国家，即便真有都城的也已在多年的战火中被侵袭得不成样，以至于当西唐建国并定都华京，当时许多尚未归附西唐的小国派人遣去华京查探，无一不被这座城市的恢弘与繁华所震慑，继而偷偷在心里嘀咕西唐说不定真能统一大陆。

　　华京的前身实则就是风云王朝的王都上京。

　　十几年前的那一把火，烧的实则是都城中的皇宫，而非整个上京。即便在大火过后，巍峨耸立数百年的顾氏皇宫成为废墟，但上京作为整个大陆政治与经济中心数百年，其地位却并未被轻易动摇。在大多数人眼中，上京并非是前朝的象征，而是权力与财富理当聚集的所在。是以过去五国联盟总理大陆政权时，上京仍是联合政府所在，却没有哪一个国家的元首敢在当时提出要将上京据为本国都城。所有人想法都差不多，认定哪一日当五国联盟变成一国为尊的局面之时，上京则必然迎来下一任主人。只是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位主人确实在几年之后出现了，只是并不是五国联盟之中的任何一国，而是后来居上却霸道无比的西唐帝国。

　　西唐赶走了联盟政府，向整个大陆宣布定都上京，并改上京为华京。

　　其后的几年间，帝国的王上在外征战，但华京城中新的皇宫却始终在有条不紊的建造。

　　新的皇宫无论风格抑或奢靡的程度，都与旧皇宫大相径庭，但而今距离旧日王朝湮灭的分界点到底不是一个久远的时日，有自幼长于昔日上京、今日华京的百姓私下说道，新皇宫中有一小部分的亭台楼阁，竟与旧皇宫中一模一样。

　　这不是什么大事。

　　也许新的帝王就是喜欢那几座亭台与楼阁而已。况且听过这位事迹的人多多少少也能推测出，这位绝不是那种因为旧皇宫被一把火烧掉、就认定这其中有不祥而避之不及的人。

　　总之现在新的皇宫已全部修建完成了。

　　华京经过这几年的发展，也重新焕发了大陆第一城应有的风貌。

　　在这个城市中，没有战乱，没有流民，没有劫匪，没有吃不饱饭穿不上衣，没有被炮轰得黑糊糊的地面陷坑，也没有连房顶都找不到的破屋；这里一切都很好，房屋建筑哪怕老式但整洁风雅，各地商人聚集于此，客栈、饭馆、酒屋这些地方通通都客似云来，哪怕有不知多少的其余小国的探子正行走于街巷各处，可在每隔数个小时就提着刀枪整整齐齐走过的王城巡逻队伍面前，没有任何人敢造次。

　　“如果不是这一路亲眼见到各地的疮痍——”一名穿着飘逸的红色长裙、腰间系着黑色丝带突出一把细腰、眉目如精心描摹的画卷般美丽的年轻女子打量着正行走间的街道各处，口中感慨道，“我都快要相信这世界根本没有战火，大伙儿都过着轻松写意、晒晒太阳喝点小酒的小日子了。”

　　这女子自然就是秦关。

　　上邪与顾西陵正走在她的身边。

　　要说这三人也真是离奇，口里说着要来华京抢“第一王夫”，但一个个的上岸后不但公然就走在因帝王大婚而全城戒严的帝都街上，甚至都不肯稍微掩饰一下自己的形容。不掩饰也就罢了，秦关临上岸前才发现，她爱美的属性居然不是三人小团体中最突出的，充其量只能称得上与其余两人并肩而行。

　　顾西陵一身“我就是公主”的优雅气质，又混合了她这几年横行海上的一丝丝匪类气质，真是谁看她一眼过后都还要看她第二眼、第三眼，可她都这么美了，她换衣服化妆都还要是要折腾一个小时以上。

　　上邪呢？上邪虽然是个男人，但秦关已在心里自动将他晋升成大陆第一美人，他这么好看，这么倜傥如芝兰玉树，可他换个衣服……换个衣服都要换足足半个小时！

　　秦关简直震惊。

　　上邪却十分理直气壮：“你如此盛装，我走在你的身边，如若蓬头垢面，岂不是要令人以为你我并不匹配？”

　　秦关很想说，你哪怕蓬头垢面也配我得很，你配全世界的美人都没在怕的……但她到底还是屈服于美色之下。

　　毕竟谁不想看换衣服换了半个时辰的上邪呢？

　　如此这般，此刻走在华京城中的三人便是盛装过后的三人。

　　……这委实有点高调过了头。

　　秦关爱美归爱美，却到底不是谢遥那种恨不能四处开屏的孔雀，感受周围不间断向他们三人投注过来的目光以及窃窃私语，她有些恨恨揪了上邪衣袖一把：“我都说咱们不该大咧咧走这一趟了，到时要真出了事，岂不是全城人民都能帮着官兵抓捕咱们？”

　　“看来小关对自己的容貌很是自信。”上邪轻笑一声，“竟以为咱们逛这一圈，全城人民都能将咱们的姿容面貌牢记心底。”

　　秦关：“……”明明她不是这个意思！……好吧，其实她确实有点这个意思。

　　“如你所说，华京可是整个大陆最繁荣和平之处。”上邪取笑过后，又礼尚往来揪回去——只是他揪的不是秦关衣袖，而是她白白嫩*嫩的手掌，“稍后咱们进去皇宫以后，可就没机会再四处闲逛，此刻你不抓住这机会好好看上一看，岂不要白来这一趟？”

　　秦关默了默，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他们乘坐风云号走海上之路来到华京，历时四天。在这四天里，除开与顾西爵有关的事，秦关进一步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构成：在这世界里，海域的面积要远远大过于陆地，而陆地除开中央较完整的大陆之外，在海域之中也分布着数不清的零散岛屿。这些海岛有的在多年经营中自成一国，有的并无人迹，只有一片荒芜，也有不少同样参与到中央大陆这场漫长的混战之中的。第三者秦关在这四天间见过两个，面积不大，但真真实实是满目的疮痍，令秦关第一次从内心里意识到，“战争”两个字从来都不是嘴皮子上的工夫。这一路上她另外还见过一个入目全是绿意、上邪说上面有不少罕见植被的小岛，一个并未被战火侵略、但上面的人们生活也并不富足的小岛。

　　除此之外，她意识到风云号明明也是一艘体积相当庞大的船只，但行船的速度却要远远快过于她之前搭乘的货船。当日她与上邪乘坐那艘货船回到陆地花了两天的时间，而此次他们前往华京则历时四天，可秦关心头预估，后者行驶的路途绝不止前者的两倍。不止速度，包括船上布置、乘船舒适度等，风云号都时时让秦关有着自己根本是在陆地上住豪华度假酒店的感受。更遑论无论上邪还是顾西陵，这两位船上的船长以及航海士，他们每日里吃穿用度，无不整洁精致得足以令陆地上富家的少爷小姐羞愧，怎么都看不出半点“盗匪”的粗糙来。

　　秦关看过不少有关海盗的电影，但风云号上所见所感令她怀疑自己从前看的那些电影里，制作团队怕是对海盗的生活有什么误解。

　　上邪却道：“这有什么好诧异的，风云号本就是大陆上最富贵最豪华的一艘船，你到时进了宫，有时间不妨溜进隋棠的卧室去瞧瞧，你会发现女王的寝宫也不过如此，除了面积稍微大点，装潢与陈设上甚至还比不上你在船上的卧室。”

　　秦关实在没法当他这话是在吹牛。

　　因为她在风云号上睡的那间卧室真的非常豪华，里面有着大大的衣帽间与梳妆台，造型精巧的公主床与睡感如云朵般的床垫，数不清的精致的摆件挂件，里面甚至还有鲜花！

　　秦关第一次打开这房门时，真的完全被惊呆了。但最令她惊讶的并非是这房间的豪华程度，而是这房间所有的陈设，所有的布置，花瓶里新鲜的白玫瑰，通通都是她喜欢的。

　　这像是一间从她脑海里蹦出来的屋子。

　　秦关看向离她最近的顾西陵。

　　顾西陵无辜摊了摊手：“从我上船开始，这间房便已存在了。当然，花瓶里的花是我今早刚刚换上的。”

　　她于是又看向上邪。

　　上邪斜倚在门边，笑意款款：“喜欢吗？”

　　“喜……欢但是，”秦关伸手按压了下心口位置，“这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

　　“里面的东西，都是我亲手打造出的。”打断她的话，上邪指了指那架十分梦幻的公主床，又指向同色系的梳妆台，“我的手艺是不是很不错？”

　　岂止是很不错，简直能当职业工匠了，还能担当里面的佼佼者。

秦关看着他，好一会儿，终于点头道：“喜欢。”

而她喜欢的还远远不止这间房而已。

她屋里的白玫瑰，自从她入住之后每天上邪都会亲手为她换上一捧新鲜的，这话也跟她吃到的葡萄一样，都是栽种在船上——上邪亲手栽种的。除此之外，船上还种植着好几种秦关熟悉并且喜欢的水果以及蔬菜，而鲜花除开白玫瑰外也还有茉莉：这同样是她喜欢的。

这艘船也像是从秦关脑海里蹦出来的船。

以及上邪这个人，他像常年住在她脑海里的人。

他到底怎么做到这样贴合她的心意、了解她的一切的？在过去，在她生活了二十来年的22世纪，在她去过的每一个时空里，在这所有的世界中，都再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了解她的人。

　　但是算了，她想。他暂时不想说的话就不想说吧，他想维持那神秘也都由着他吧，她总是会知道的，在未来的某一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