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黄昏的倒影

一

当紧密繁忙、疲乏忘我的一段工作终于迎来完结，却节外生枝地附带出失恋的沉重意味时，岂止精神的放松和惬意不必幻想，廖启文还要品味“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的苦涩况味。那场须臾间的变化翻覆，让迷茫落寞、怅惘不甘，纷纷不请自来地闯入他的心怀。

偏偏前往融鑫大厦领取这次短期合作的最后一笔酬金之际，前台女子“没心没肺”地向廖启文提到了无时无刻不萦绕于脑海的那个“她”，说就在会议室谈新剧本——“还有日本人参与呢，可惜不能再找你翻译”。

说者无心的前台笑容轻快，听者有意的廖启文无意味地点头而已。领了钱出门，乘上位于室外的电梯，廖启文木然望着落地玻璃窗外。快速的降落，给眼前这个2019年11月最后1天的初冬傍晚，平添出更丰富的灯火斑斓，繁华热烈。

廖启文只想更快地离开。如果一次回首，不过招来心头一片“此去无言空惆怅，寥落生涯又一章”的慨然，到底奔忙的人生逆旅里，“且留笑靥来如梦，不向苍茫问前方”洒脱。可不知何时，几点热泪不受控制地流出眼眶。

廖启文连忙难为情地抹去，即便知道这样一个碌碌熙攘的街上，来往的苍生都是凡尘间的一滴水、一粒沙般，微不足道得彼此毫无注意的价值和空闲。

说起来，自从远赴日本留学以来，廖启文的外出来去、生活起居，早就习于人单影只。而这一次无论如何地排斥，走向地铁站的一路，他还是在回想起两个月来一直跟随排演的舞台剧结尾的台词时，一番难忍的孤独感油然涌上心头——

“人生不能重来，

回味也总让意志摇摆。

别了，学生时代；

别了，失去才想到早该珍惜的爱。

似乎刚留意草木终年常绿的姿态，

还有耀眼霓虹从中

偶然映入眼帘的那盏提灯的静谧慵怠。

都过去了，仿佛喧闹的尘埃

终将归于静寂的万籁。

无论明天是大路通途，

还是几番风雨、几度阴霾……”

这段时日，作为一名日本专家的翻译，廖启文在一部舞台剧的编排团队中，体验了从未有过的经历。

由于剧情是一名叫童国飞的中国留日学生在日本的故事，为尽量准确地展现日本风貌和气氛，剧组请来一位日本同行业的舞台美工兼道具，名叫谷塚恒夫的专家，在布景以及台词、言语表达等诸多方面给予协助。为此，剧组要为谷塚配备翻译，最初的计划是大致需要3周，最长不超过1个月。

廖启文草草翻阅了翻译公司给的只有文字介绍的资料，粗略了解到这个年届5旬的日本人，在演艺界经历辉煌、地位崇高。不过，隔行如隔山，在日本学经济，毕业回国后就职在一家中小规模日企的廖启文，就在没有通读并记住全部内容的情形下，按要求的时间，前往剧组所属的忠业传媒创意有限公司。

公司位于融鑫大厦的15层。与想象的完全不同，按说似乎处处紧跟时尚、聚集俊男靓女的公司，前台竟然是个看上去足有45岁上下、面庞和身材都显得臃肿，高大个子的中年女性。

廖启文说明身份后，由她引领来到一间正中置有椭圆形大桌，宽松容纳着20几张大座椅的屋子，叫他稍等，她去找谷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