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靠西的月亮从乌云里露出来,照在茅草屋屋顶的杂草上,淡淡凄凉的月光从窗户里投射到茅草屋里缺了一条腿的、洼洼坑坑的经年木桌上。茅草屋的主人小松竖起耳朵听到了外面的青蛙的叫声,呱呱的,偶尔还传来拍打蚊子的声音,村里的人为了防止小松逃跑每天晚上都派人来这里守着。
白天村里四处有人走动,小松跑过三次都被抓回来了,第三次小松都跑出去了村子,再翻过小青山就能到官道上了,走官道一个时辰这样就到镇上了,从镇上往南走一天就能到城里了,到城里了村里的人就找不到了,小松就能在城里的小饭馆小客栈找个活,辛苦一点起码能活久一点!可是小松还是被抓了回来。
小松想起小菊阿芳她们去年前年这个时候被沉入河底的可怕场景就瑟瑟发抖,流经村外的河流没到这个时候就发大水,每次发大水都会把两岸的农田淹没,一淹就是大半个月,等水退了农田里的水稻也被淹死了。三年前村里来了一个会装神弄鬼的老巫婆,叫麻婆,她能算出阿强媳妇二个月后怀孕,能说出村里每个人的秘密,村里的人对她又敬又怕,她有神奇本事,村里在村尾建了一个木屋让她住在那里保佑村子,三年前村外河里发水,她就跟村里人说是河里的河神做的,河神因为得不到贡品才会降祸,想要平息河神的息怒每年发水的时候给河神娶亲,给河神娶亲就是把村里的一个姑娘打扮成新娘子给沉到河里。
前年麻婆奉承河神的旨意说河神选中的新娘是小菊,去年河神选中的新娘是阿芳,今年是小松!小松知道麻婆选的新娘不是孤亲就是孤女,都是一些性子软弱好欺负的人。
小菊还没出生就没了爹,小菊爷爷奶奶又不让小菊娘亲改嫁,硬是把人家留在这里给他们养老终生,四年前隔壁村做房子的死了婆娘的木匠看上了小菊娘亲,小菊娘亲想带着小菊嫁给木匠,但是小菊的爷爷奶奶不同意所以小菊娘亲没嫁成。小菊因为这事没少跟小松抱怨,小菊很清楚爷爷奶奶不让自己娘亲改嫁的原因。
“小松你说他们为什么那么自私啊,我阿娘带嫁妆嫁到他们家里,没用过他们家一个子,每天累死累活的给他们干活,他们还不满意每天都打我阿娘骂我阿娘!我那个阿爹是自己作死的,到镇上赌,输了钱家里没钱还被人打死了,这关我阿娘什么事啊!他们凭什么这样扣着我阿娘啊!”只要让阿娘嫁给那个心疼她的木匠,小菊愿意替阿娘奉养他们给他们送终,可是他们就是不肯!阿娘也说了即使嫁了人还会管他们还会给他们养老,木匠叔叔也同意,可是他们就是不同意阿娘改嫁。
“他们既要面子又自私自利,他们那个祸害鬼儿子都没养过他们,我阿娘都养了他们十六年,他们还不满意,还要拖我阿娘一辈子!”
那天小菊哭得很厉害,小松的衣服都湿了一大片,小松很怀疑是小菊的爷爷奶奶收买了麻婆让小菊去沉河的,小菊被抬去沉河的时候小菊娘亲哭得撕心裂肺的,跪下磕头求他们不要把小菊沉河,小菊娘亲头都磕破了,可是最后小菊还是被沉了河!小菊沉河,她家人可以得到村子里给的赔偿二两银子,二两银子啊,可以够普通人家过活一年了。
小松忘不了小菊爷爷奶奶拿到那两银子是有多兴奋,老脸上的皱纹都笑开花了,小菊爷爷奶奶想得那么好,想得那么好,让小菊沉河得到了二两银子,让小菊娘亲断了念想好专心给他们养老,小菊娘亲想改嫁一方面也是为小菊的将来做打算,小菊娘亲知道让小菊在这个家里出嫁肯定拿不出嫁妆,没嫁妆很难嫁出去,即使嫁出去了也会被婆家看轻!
女儿没了,小菊娘亲活着没了期望,多年积压已久的对小菊爷爷奶奶的怨恨爆发了,在小菊头七那天晚上她用生了锈的锄头砸死了小菊爷爷奶奶,之后自己也一头撞在石磨上死了!那二两银子又落到了麻婆手里。
第二个沉河的是阿芳,阿芳家里只有一个老实憨厚的父亲,母亲在她五岁的时候就病死了,阿芳那个憨厚老实的父亲被村长和麻婆一吓就乖乖把阿芳交出去了,让阿芳去沉河了,阿芳被沉河的时候那个父亲就站在河岸上和村里人静静地看着,阿芳一直用那种恶毒的目光看着她父亲直到被沉入水中。
这次轮到小松了,小松十岁的时候就没了父母,爷爷奶奶也早就离世了,这次给河神娶亲选小松是因为小松没嫁人不用补偿那二两银子!
小松不想死也不想小菊阿芳她们死,她有叫小菊阿芳逃跑过但她们没逃!小松揪紧住心脏听门外的动静,在门外守的人是村民阿发和阿财。
“蚊子真多,阿财你看我手臂上全都是包!这小松真没良心,当初她父母死的时候要不是村里帮她她能活到现在吗!现在村里要她奉献她还逃跑,真是白白养了一只白眼狼!”
村民阿财还是比较明事理,“你这是什么话啊!村里人帮小松是因为小松家里的田地都被村里人分了!你家还分到了小松父母在小青山山脚下开荒养肥的那两亩旱地,那两亩旱地可是肥得流油,去年你家不是从那两亩旱地里收了一千多斤花生吗,得了小松家的好处过年过节的给小松买两条五花肉怎么了!”
阿发不服气,“你家也不是分到了她家的一亩水田吗!”
“所以我没说人家小松是白眼狼!小松也挺可怜的,要不是麻婆说这次河神看上了她,谁忍心把她沉河啊!”
“行了别说那没用的,不沉她就要沉你女儿,你愿意啊!”
“当然不愿意了!”
“那不就得了,天快亮怎么还有那么多蚊子!我回家拿艾草来熏熏,你打起精神看好了,让她跑了我们都没好果子吃!”阿发说完便起身回家拿艾草。
阿财瞪大眼睛,瞧阿发走远了,才偷偷地把门打开,屋里拿着包袱的小松被吓了一跳,“小松啊,你赶紧逃吧,我只能帮你这一次,如果你被抓回来了可别说是我放的你!”
“谢,谢谢阿财叔叔!”小松抹着眼泪,慌慌张张跑出去,摔了个跤,爬起来继续跑,很快就不见了!
阿财在屋里转了转,想到什么,关上门,拿起凳子就往门上砸,痛砸了一个痕迹,就开门,窜到远处的树丛里,蹲下来,脱下裤子!
回家拿艾草的阿发回来了,看到被砸开的房门慌了,“小松跑了,小松跑了,阿财,阿财,阿财死哪去了!”
听到声音的阿财赶忙回答,“哎,我在这里拉屎呢,出什么事了!你瞎嚷嚷什么,我的屎都被你吓回去了!”
阿发扔下艾草跑过去,“小松跑了,你还拉什么屎,快提裤子去喊村里人追小松,抓不回小松,要沉河的就是你的女儿!”
“我才不像阿芳她爹那样呢,即使被除出村子我也不让我女儿去沉河!”阿财是一个好父亲,对儿子好,对女儿也好,谁让他女儿去沉河他就能跟谁拼命!
“废话那么多,快去喊人追!”阿发一边跑向村外一边大喊,“小松跑了,大家快起来追,小松跑了,大家起来追啊!”
阿财绑好裤腰带小跑起来了,有气无力地喊起来,“小松跑了,起来追啊,小松跑了,大家快追,追,啊!”
荒郊野外,人烟稀少,树木茂盛,灌木丛密集,野草绿油油,到处都是一片初夏生机勃勃的绿色景象,环境这么好连一只野味也没有真是奇怪了,地上跑的野味没有,空中也没只鸟飞过。轻言虽然躺在榕树下吹着徐徐康业,但肚子空空的也烦躁得很,而九合坐在一边满怀喜悦的擦拭法扇。
“这破扇子又不脏你擦它干嘛?吃饱了撑了!”自从得到这把破扇子的那天起九合每天都会它擦拭,这把破扇子除了扇面上的枫叶图案有点好看,和别的扇子也没有什么不同,轻言不懂九合为什么把它当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对待,天热了想拿它来扇风都不行。
“这是福祉国大祭司的法扇,法力无边!当然对像你这种毫无法力的普通人来说它只是普通的扇子,对有法力的人来说它可是世上难得的珍宝!”
说到一半,九合突然垂下脑袋,发出黄鹂般清脆的笑声,满脸红晕,心里又在想那个高贵优雅的公子,轻言一看就知道她又在想那个男人了,不就是一个男人吗,整天想他干嘛!
九合注意到轻言鄙视的眼神,赶忙收起自己的心思,“演戏要逼真,从今天起你要加倍练习我教的法术,等你熟练之后我再教你新的!”
轻言不屑九合的少女情怀,翻了一个身继续随心躺着,“切,睹物思人,睹物思人!现在这把破扇子的主人可是我,我就在这里不用你思念,我好心才给你用!一个男人有什么好想的,我从来就不会想男人!你把龌龊的那份心思收收,你这副淫荡模样千万别让那只弱鸡看见了,不然露馅了肯定会鸡飞蛋打!”
九合小心翼翼地把法扇收起来,“我不跟你扯嘴皮子,你注意点,别老是那么彪悍那么粗鲁,被揭穿了我们都可能会死!”
“明明就是想男人了还假正经装转移话题!汪汪,春天都已经过去了怎么还有只母狗在发情?”轻言不懂,这女人为什么要想男人,想要男人就上啊,光想有什么用!
九合生气了,踹了轻言一脚,“说话文明些,还有你注意你的称呼!”九合现在的身份是福祉国轻言大祭司的贴身侍女九合,“福祉国大祭司身份尊贵、行为举止优雅,赶紧把你那痞性改改,露馅了就不好了。”
轻言不以为意,“尊贵又优雅,呵呵,你别把我笑死了!她尊贵,她优雅,她一出谷就被几个小山贼给灭了。尊贵优雅有个屁用!像我这种又剽悍又能打的才有资格才配做福祉国的大祭司,那女人不行!”
说到这里轻言又想起了那天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和她的侍女躺在血泊了嘴巴直抽抽遗言还没说就挂了,区区几个小山贼就能把她给灭了,看来这福祉国的大祭司也只是徒有其名。
“本想冒充她去福祉国当大祭司享受荣华富贵的,谁知道她还没上任就先修书给福祉国皇帝,说要去各地游历一年回来之后才正式继任大祭司一职。还有福祉国皇帝也太抠门了,大祭司要远行就给了一匹老瘦马,给十万八万两银票不行很多吗?”轻言万万没想到福祉国这么抠门,“要不咱们溜吧,这块祭司玉牌值不少钱,我们把它卖了五五分了享受美好生活去!”
九合把轻言手里的祭司玉牌拿走了,“不能卖,你要把目光放长远一点,只要我们游历一年回去之后什么好日子没有,金碧辉煌的神庙,接受万民朝拜,被众人前呼后拥的,是何等的光荣啊!”九合光假装很激动很向往,两眼直发光,“祭司玉牌,打死你也不能卖,我收着!”九合真怕自己稍不留神她就把玉牌给卖了。
轻言打了一个呵欠,“得得,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我就暂时顶着这身份混着,等哪天我发财了就不干了!等我发财了我就回女尊国享受生活,到时候你要不要一起啊?”
九合翻了一个白眼,“不偷不抢不赌,你这辈子根本发不了财。”所以九合不怕轻言半路会跑了。
“吹风吹得我口都渴了,那只弱鸡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掉河里淹死了吧!”不是轻言鄙视微梦,从福祉国国都走到这里他摔了二十多次,摔倒了还说什么泥路太难走了,就是窝囊,老瘦马都让他骑趴了!
“人家是第一次出远门,不像我们这种常年在外打混的人,作为女尊国女人的你就不能体谅一下人家吗?”微梦是福祉国神庙派来保护她们的,其实是监视,但九合还是尊重他。
“我不体谅他?能让他骑马吗?他把老瘦马骑死了还不能走几步路了!真怀疑那弱鸡是女尊国的男人!”
女尊国的男人天生眉间就有一点朱砂,女尊国的男人和福祉国的女人一样娇弱,没有女人的呵护活不下去,所以女尊国以女子为尊,而男子地位低下,女子可以三夫四妾,男子就不能了,男子只能从一而终,即使妻子不幸死了也不能改嫁。
说微梦,微梦就回来了,衣服都湿了,手里的两个碗也摔成了四半!一看他这副模样,轻言就知道他掉河里了,真是窝囊,把碗都摔半了!富有同情心的九合赶忙上去关心,“微梦你掉河里了?没事吧,有没有摔伤?”
微梦跃过九合走到轻言面前,一脸的委屈,两只眼红通通的,里面全都是泪水,轻言爬起来用鄙视的目光一扫,他的眼泪就哗哗地掉下来了,“祭司大人微梦没用,水没打回来还把碗摔破了,请祭司大人责罚!”
轻言右脚一抬,幸好九合即使抱住,“祭司息怒,这荒郊野外的路不好走不能怪微梦!为了以后的好日子忍忍。”九合最后一句话让轻言深吸一口气忍住了。
“我去打水去找吃的,你留在这里保护他,省得被他野熊给叼去当晚饭了!”轻言不想看到这个软弱无能的男人,一副娇滴滴的模样装给谁看啊,那么柔弱怎么不去窑子里装啊!真不知道福祉国前任大祭司什么眼光,竟然要这种男人服侍。
轻言怒气冲冲的就去找吃的东西了,微梦还可怜兮兮地站在原地,九合最怕看到别人受委屈了,“你衣服都湿了,赶紧去树丛后面换下来,别生病了。”
微梦抬头看着蓝天把眼泪流回心里,冲九合来了一个大大的微笑,“谢谢九合姑娘关心微梦。”
“祭司她人很好就是脾气大了点。”九合解释。
微梦拿包袱去树丛后面换下湿衣服,把衣服晾在树丛上就过来了,九合叫他坐下他才敢坐下,他捏了捏草地上的青草,娇弱惹人怜的模样真的很像女尊国的男人,但他眉间没有朱砂。
微梦犹豫了很久还是问了,“九合姑娘,祭司大人是不是很烦我?”祭司大人总是摆脸色给他看肯定是讨厌他看不起他,“我把老瘦马骑死了,她一定还在生我的气,我知道我久居神庙没用连几步路都走不好,我不配做祭司大人的侍者!”
九合最见不得别人难过,“不是的,阿,祭司她真没有看不起你!真的,祭司她对你只是恨铁不成钢而已!”她就是看不起软弱的男人,因为她是女尊国的女人,这话九合不敢说出来,九合和她一起两年了,对她有了一定的了解。
微梦低下头来看地上的青草,转了转眼睛还是不敢怀疑,轻言大祭司常年在山谷里修行性子有点野也说得过去,但这个侍女不像侍女像朋友,她在轻言大祭司面前从来没有尊卑观念,也许因为是她和轻言大祭司情同姐妹所以才会如此随意。
微梦没有再多想,“九合姑娘可以给我多说一些关于祭司大人的事吗?我想多了解祭司大人的喜爱。”
九合愣了一下,“祭司她!她啊!她那个人没什么架子从不讲究尊卑观念那一套,她很随和!”
九合随便胡说,轻言确实很随和,虽然她不再随便杀人但还保持不尊重生命的性子,上次她们一起走山路的时候,有一伙不知死活的山贼竟敢来拦截她们,叫她们交过路费,结果她三下两下的全把那些山贼撂倒了,要不是自己劝说求情,她早就打开杀戒了,那群山贼屁股尿流的向她磕头认错,她才发善心饶他们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