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鬼说

奶奶已经过世好多年了。但是在梦中，她还直立在老家二楼的中间屋子里没有离开，并且手脚无法动荡，角度怪异像被人固定似的，很不祥和，表情很痛苦。似乎是求救的意思。我找人问了，说这种托梦应该是亲人的魂灵还没有得到往生。

我的老家是在浙江杭州的一个美丽的乡村里，可是父亲因为在年轻时来到闽北继承爷爷的工作（那时是可以子承父业的），在一个工程公司当一个小小的起重队队长，后来和我妈相恋后就在福建安了家。所以我们回老家的时间是不多的，大概也就过年的时候回去探望老人。

在我记忆中，奶奶之前是很疼爱我的，总叫我小囡囡，抱着不舍撒手。因为父辈那一代是四个男丁，所以我是第一个家里出生的长女，自然是万千宠爱。为什么说是之前呢，就是在我7岁之前的事了，之后奶奶发生了一次事故，就不记得我了。

奶奶在一个凌晨，从家里的二楼窗口坠到了楼下的台阶处，身体多处受伤而且脑子受创。当时爷爷睡得熟，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而事故的原因说起来很可悲，奶奶有在家里烧香拜佛的习惯，那天不知怎的晚上在窗口往楼下倒香灰的时候，用力过猛，直接栽下去了，这是后来大家看到台阶边的香灰和香炉揣测的，因为奶奶脑子摔坏已经说不清楚。

那次坠楼后，奶奶从医院修养回来，就不对劲了。

她开始不停地自己和自己说话，而且语调不一样，和对话似的。有人在的时候还好一点，没人的时候说得很激烈。而且，不喜欢点灯，经常黑灯瞎火一个人幽幽坐着，睡眠时间也变得很少，显得很亢奋。对家里人都不认识了，老是觉得有人想害她，不配合吃药。

隔壁邻居私下都讨论，像是冲体了，说是摔下去的时候没有及时被人发现，于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附身。但是爸爸叔叔辈的当时都是无神论者，不肯去请农村的神婆类的看，只是不停地往返带奶奶去医院治疗，后期更是长期服用安眠和抗抑郁的药物，可是用处都很小，奶奶一直都没有好转，而且身体越来越差。

那一年，我也跟随爸爸回去看望奶奶，但是发生了很吓人的事。当时快傍晚了，一路困倦，我歇在二楼的中屋里，奶奶呆在二楼的南边的屋子，大人都在楼下商量事情。睡得隐隐约约间，觉得有什么东西凑近我，把光线都挡住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看到奶奶的脸放大了贴在我的脸前面，两鬓的白发都扫到我的脸颊，一股腐朽的老人味直冲口鼻，我大喊一声赶紧坐起来，“啪，啪！”还没反应过来就挨了奶奶两个耳光，枯槁的手像竹子似的打在脸上火辣辣的，大人闻声从楼下赶上来，奶奶已经躲回屋了。爸爸不停安抚我，我吓得直哭。之后我就一直躲着奶奶，我怕她。

爷爷也挺怕她，就分开屋子睡了。

一直到后面她去世了，我们都没有再亲近过。

我把梦到奶奶的地点打电话告诉爸爸，爸爸很吃惊。他说奶奶就是在中屋走的，当时她半夜发病了，从床上爬下来，可能是想呼救，但是没有成功，爬到中屋的地板中间就去了。而这件事，我是不知情的，因为当时小，是爸爸回去办的后事。

爸爸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说找人给奶奶念念经吧，正常走了那么多年，该早就往生了，怎么会还拘着呢。

我在梦中，又回到了小时候和父母一起住的那个员工宿舍里，长长的，蜿蜒直上的水泥楼道里，有两个披散着长长头发的一高一矮的两个女孩，穿着白色的衣袍，一步一步往楼上走，不知道为什么，在梦里我心里非常恐惧，就是知道她们是要来我们家的，我把家门反锁，用很多椅子挡住，拉紧窗帘，然后跑到爸妈卧室的门口，疯狂地敲门，可是爸妈就像听不到一样，没有动静也没人开门，我感到四周都静悄悄的，越来越冷。一回头，窗帘上印着她们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衣袍贴在枯瘦的小身体随风飘荡，“姐姐，姐姐”她们异口同声凄厉地叫起来，我吓得捂紧耳朵，躲在爸妈的门口无助地发抖。

我是缩成一团醒过来的，一眼就看见阳台的窗没关，大风卷起窗帘在猎猎作响，我一巴掌把老公拍醒过来，卧槽，吓死我了，还好是个梦。

只是说不出的怪异，我没有妹妹啊，还一次两个，而且没听说妈妈怀过孕。

天刚亮我就给老妈打过去了。

老妈在电话里详细问了我梦中那两个孩子的高度，年龄。我一听，有情况。就卖力地在电话这头比划着，一个和我差不多高好像，一个小很多，就到大的那个肩膀的样子。妈妈默默了一会儿又问我，确定是女孩儿么，长得漂亮么？

妈呀，果然是亲妈，脑洞比我还大。都披头散发的咯怎么看得清脸啊，我隐约记得雪白雪白的，魂都快吓没了，只顾着逃命，哪里能仔细看清楚啊。自觉那长发那身形应该是两个女孩吧。

“她们要找也应该来找我啊，怎么一次也没有梦见，呜...”听到妈妈伤心了，我才明白，原来不是什么梦啊，难道真有这回事？

原来，当时妈妈怀我的时候在刚结婚不久，那时候人的生理知识也不是很健全，也没有度娘什么的可以问，都处在一知半解，道听途说的环境下。妈妈埋怨刚结婚就怀孕连蜜月也度不了，孕吐死去活来的。就这么捂在家里十月怀胎生下我后，月子结束就和老爸带着吃母乳的我旅游去了。因为在哺乳期没有来月经，于是她就理解为不会怀孕，结果我才五个月大的时候，熟悉的孕吐又开始了，而且母乳变少，妈妈才慌了。去医院一检查，果然有了！那时对全家来说真是晴天霹雳啊。在那个计划生育的年代，一个在职员工怀二胎，会牵连到整个家庭甚至整个单位的福利，如果要生下来，父母都会下岗，这是不可想象的，所以含着泪妈妈没有留那个孩子。

而第二个孩子是在我初中的时候，妈妈那时已经四十来岁了，属于高龄产妇，医院检查了说孩子也不太好，妈妈没有留下她。当时还请外婆过来照顾了妈妈一个月，当时我寄读，只听说妈妈生病了，说是咳嗽。妈妈这一说我回忆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这么说，我果然有可能有两个妹妹咯，真是心酸，我在梦里不知道，把她们挡在了门外，如果可以，应该代替妈妈抱抱她们。

于是我专门回去，上庙里和妈妈一人求了一本往生咒，给逝去的奶奶和妹妹们念，希望她们能收到，早点脱离苦海和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