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阉割之人

杜无灵抬头，在看清这个人面孔的刹那，几乎要忍不住面色一变。

这是个青年，身材清瘦，皮肤白皙，嘴唇殷红眼角含媚，竟然隐隐又男生女相之感！而杜无灵真正惊讶的不止如此，而是此人虽然模样看着年轻，却毕竟还是能从细微之处看出点端倪，知道此人比方鸿云还大的多，约二十多的样子，可声音却略显得上扬一些，与一般的成年男子不同。

……这是，阉割之像？

前世跟随皇室中人，那些阉官也见过不少，眼前这人虽然隐藏的还算隐秘，却还是被杜无灵一眼认出。

杜无灵一时有些愣住，不过这人虽然生的也算是上等，却还是比不上方鸿云的样貌。这些日子常常看着方鸿云耍宝的杜无灵对此人唯一有的，就是戒心。

这人虽然是个阉人，却穿着一身眼下青年才俊最时兴的湖绿长袍，用布带束着头发，腰间挂着一把扇子，料子也看得出不是普通人家穿得起的，样子既不像是家奴，而哪家的少爷也更不可能会被阉割，身份一时难以揣测。

而如今她和杜扶苏还有翠儿走散，这锦帕掉落的戏码显然是此人自导自演，如果是普通的女人，看见了这样好相貌的男人向自己搭话，眉目传情，怕是早就芳心按捺不住，一片小鹿乱撞了。

可惜杜无灵又不是那种无知少女，这种小手段，骗骗那些小姑娘还勉强可行，落在杜无灵眼中，渐至漏洞百出，反而更让她警惕万分。

“小姐，这帕子可是你掉落的？”那男人看见杜无灵只看着自己，却一直不说话，便又问了一遍。

杜无灵没有立刻回话，盯着那男人几秒钟，忽然浅浅一笑，水眸涟漪阵阵：“公子好心，可惜这帕子不是我掉的。”

那男人看着杜无灵脸色含羞带怯的模样，眼中不禁露出一抹得逞之色，只是这神色在那样一副接近少年一样的无辜容貌上表现出来，却不会让人过分厌恶，他刻意地带着几分风流的感觉说道：“当真不是小姐你掉的？”

“公子这话，真是说笑了。”杜无灵以袖掩口，仿佛普普通通遇见心上人的少女一般，说道：“这实话，公子还不信吗？”

“在下是怕自己长的丑陋，行为唐突，惊吓了小姐，所以小姐才不敢承认呢！”那男人故作谦恭，语气却已经有了一些暧昧。

“公子这话可说不得！公子长得这般好相貌，若是我不知羞耻些，可能就承认了！”杜无灵称赞道。

“那说来说去，那帕子到底还是和小姐有缘，我一个男人，怀揣着这帕子去寻主人毕竟于礼数不合，不如干脆锦帕赠佳人，送给小姐，假若他日小姐遇见这帕子真正的主人，物归原主，皆大欢喜，也算是好事一桩。”那男人侃侃而谈，口口声声不合礼数，却好像不知道这样当街接受一个陌生男人的赠物，对女子来说是更加有损清白的事情。

杜无灵掩藏住眸中的审视，看着那男人一会儿，直到那男人面上有些尴尬之色，才突然盈盈一笑，说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她却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看着那男人的身后，说道：“翠儿，来，替我接了这公子的帕子，仔细收好。”

那男人还来不及回头，身后就急急冲上来一个人，还不住嚷着：“哎呀小姐！小姐啊！可总算找到你了！！”说着，就气喘吁吁地到了杜无灵身边。

随后另一个人也稳步走过来，越过那男人，在二人擦肩时，杜扶苏从眼角冷冷瞥了这男人一眼，迅速站到杜无灵身前，说：“无灵。”

杜无灵对杜扶苏点点头：“哥哥，我很好！”

翠儿听了杜无灵的吩咐，走到那男人面前，上下打量了那男人一番。本来像翠儿这样小出身的丫头，或许看到这男人也会被迷惑，可惜这些日子在竹林里，方鸿云每日都来路过一下，不说杜无灵了，连翠儿也在心中暗暗想着：这是哪个好色之徒啊，长得还没方楼主好看，居然还敢跟小姐搭话，真是不知羞耻。

不过翠儿到底牢记自己的身份，没有把眼里的鄙夷之色流露出来，恭恭敬敬地接过那男人手里的锦帕，折好了收进小手袋里，就退回杜无灵身边不多言，不过鼓励的眼神却一直往杜扶苏身上飘。

少爷！好好保护小姐！可不要让登徒子趁机揩油！

杜无灵感觉到翠儿的心绪似乎有了变化，可仔细观察，又不像是她担心的被男色所惑的样子，细细看来，倒有点像是……敌意？

杜扶苏也有些莫名其妙，开始练武之后五感敏锐了许多，所以小翠忽然灼热起来的目光也让杜扶苏一时间有点迷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惹来这样的瞩目。

那男人或许也感觉到自己不适合继续呆在杜扶苏和翠儿面前，便识趣的后退两步，作揖拜别：“那眼下或许小姐不甚方便，那在下就不多打扰了，还望小姐有机会再叙！”

语毕，还深深看了杜无灵一眼，眼中有着期许，然后才转身走进人流之中。

那装腔作势的深情和老套的戏码几乎让杜无灵忍不住笑出来，她看着那男人消失在视线里，抬头对杜扶苏说道：“哥哥，我知道你有些话想问我，但这里不是个好地方，附近有个茶楼，我们进去说话。”

此时入夜不算久，刚才那一点小插曲也没有惊扰了旁人，他们不费什么时间就走到了茶楼前，茶楼外头挂了个小小的飘旗，上面写着一个中规中矩的“茶”字，很多在夜市里玩累了的游人，大多都来这里歇歇脚，故而进进出出，也显得热闹非凡。

刚进门，立刻迎上来一个小二，利落的问道：“客官一共几位啊？要在大堂歇息还是上楼上厢房？要酒菜吗？”

翠儿答道：“就三位，要间上等厢房，酒菜先准备点，如果有需要再吩咐。”

“哎！好嘞！”小二飞快的应声，转身向着楼梯走去，为他们领路：“请客官随我来——朝这儿走！”

这茶楼外表看着朴实，里面的厢房倒也独具匠心，让踏入的人感到十分的舒适，闲情逸致的山水画和竹木椅子搭配巧妙，看起来跟笙歌楼的风格又很是不同。

酒菜还没上来，翠儿先倒上茶，杜扶苏坐下来，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思考了一会儿，问道：“无灵，方才那男人是……？”

杜无灵知道杜扶苏那样子就是还对刚才那男人有着顾虑，便也坦诚说道：“哥哥放心，我清白的很，和那人没有什么关系。我还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谁。”

“咦？”杜扶苏看似有些意外，至少从刚才那男人的语气中，似乎很笃定杜无灵已经对他有意，故而言辞间才有所放肆和试探。可看杜无灵这气定神闲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他听说的那些坠入情网的少女。

“我之所以跟刚才那人虚与委蛇几句，不过是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也想知道他主动接近的动机是什么。哥哥难道就没有发觉，刚才我们失散的时候，也实在太过巧合？”杜无灵反问。

杜扶苏回忆了一下那时的情况，在人流中忽然有一群人从他跟前匆匆挤过去，把他和杜无灵给隔开了，而等那群人走了，在很远的地方又有一个酷似杜无灵背影的少女在往别的方向走，他一时心急，等到追上之后才发现看错了人，立刻就走到一处高台上，在人群中找杜无灵的踪迹。

现在想来，那群人和那个少女，出现的时候真的很奇怪。

“你说的，确实如此。”杜扶苏说道。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男人刻意布局，必然有所图谋。哥哥刚才难道就没有发现他长得像什么人吗？”杜无灵狡黠一笑。

像什么人？

会想起刚才那个人，虽然长得太过女性化，声音也显得阴柔，但仔细一深究，确实有点熟悉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也许是最近见过的人？

“李洪光？！”杜扶苏脱口而出，眼里有些愕然。

“不错，正是那李洪光！所以这男人，是李家的人！”杜无灵说道。

“可李家只有一个少爷……看他这年纪和打扮，也不像是李家里的奴仆啊？”翠儿问道。

“这就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这人是李家的人，故意设局来接近我们也勉强算是有个理由，可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他有什么能耐，却是我们不清楚了。能躲过一次，下一次人家发觉我们没那么好对付，必然会有更深的局，既然如今有个这么蹩脚的诱饵在眼前，我们不如干脆将计就计。”杜无灵的目光骤然悠远起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洪光那没脑子的人大概也设计不出这样的阴谋，我倒想看看，这背后出谋划策的，是什么人。”

芊芊玉手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一口，杜无灵的神色带上了些冷漠。

杜扶苏再问：“那你为何要来这茶馆说话，笙歌楼不是更加保密？”

“哥哥你有所不知，方鸿云或许对我们没有恶意，可笙歌楼中若是有其他人对我们怀有窥探之心呢？”杜无灵回答，“这几日或许是因为瘴气的缘故，哥哥睡的沉，可我是浅眠惯了的，有时夜半时分，似乎能感觉到窗外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纵然不了解，却不能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