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撮鸟

丰乐楼大厨姓黄，人称黄三哥。

愣过后，他抖了抖脸上肥肉，蛮横道：“你一个贼泼皮懂甚，什么乱七八糟的厌食症，闻所未闻！”

倒是丰乐楼东家迟疑问：“小和尚，你说得是真是假？那李家小娘子真患上了那什么厌食症？”

惫懒青年懒得搭理黄大厨，瞄了他一眼后就闭口不言。

这可把丰乐楼东家急坏了。

抓耳挠腮地好话说尽，期盼着眼前这小和尚真能有什么救命良方，能有奇迹发生。

青年虽惫懒，但身材修长，面貌清秀。

忽略那一头短发，还真是个人见人夸的俊俏小郎君。

但此刻，没人知道这位俊俏小郎君，其实是来自九百年后的现代。

他叫林诚，自己经营着一家饭店。

三天前同友人一场大醉，醉倒在店里。

再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穿越到了北宋。

好在林诚孤家寡人一个，除了有些舍不得那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也没什么牵挂。

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他还顺带体验把北宋的酒楼美食。

至于味道嘛……一般般！

“小和尚，你倒是说句话呀，若你真有法子，尽管说出来。你欠丰乐楼的饭钱一并勾销，再奉上二十贯礼钱。”

二十贯可不少！

丰乐楼东家是真急了。

北宋年间，二十贯足够一户小康之家三个月用度。

看丰乐楼东家说得口干舌燥，林诚见好就收，悠悠然说：“厌食症既然是病症，自然有对症食谱。”

“当真！？”

丰乐楼东家脸色惊喜，正想说话，身旁的黄大厨冷哼一声打断了他。

“这贼泼皮真有这等本事，哪里还会来咱们丰乐楼吃白食，东家莫要被奸邪小人所误！”黄大厨声色俱厉，狠狠瞪了林诚一眼，然后朝丰乐楼东家抱拳拱手道，“李家小娘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咱丰乐楼可脱不了干系。”

这黄大厨也不傻，李家小娘子没胃口，最多让许公子恼上一段时间罢了。

可万一，要是让眼前这来路不明的小和尚，真做出让小娘子都喜爱的美食，那他这丰乐楼掌勺大厨的脸往哪搁？

“这……”

丰乐楼东家听到这话，果然迟疑起来。

林诚目光微沉，看了黄大厨一眼说：“老撮鸟，你既有能耐，自个解决便是。”

言罢，他双手环胸，权当是看戏。

“你！”

这一句老撮鸟可把黄大厨气得不轻，肥嘟嘟的肉脸涨的通红。双目圆瞪，就想要发作。

恰在这时。

酒保带着那李家小姐的丫鬟小月来了后厨。

后厨各类食材酱料味道混杂。

小丫鬟微微蹙眉，用手绢掩住口鼻，随后高昂着下巴，瞥了一眼丰乐楼东家开口道。

“我家小娘子说了，掌柜且宽心。有甚其他吃食便做了，不好吃也不会怪罪。小郎君那儿自有我家小姐去分说，必不教掌柜难做。”

这话一出。

丰乐楼东家顿时惊喜连连，朝着小丫鬟又是作揖，又是赔礼。

“慢着！”

小丫鬟脸色并不好，忽地开口打断了丰乐楼东家。

“小娘子只管吩咐。”

“许郎君知道丰乐楼想在南城汴河岸再起家分店，一直找不到好铺面。要是丰乐楼能让我家小娘子进膳，他便拨一栋临河铺面给你们，还免你们一年赁钱。”小丫鬟双手叉腰，语气泼辣。说完，高傲地抬着小下巴，离开了后厨。

人虽然走了，但对方话里的意思，却让丰乐楼东家心下如抓痒，难受的紧。

自古京城居大不易，有宋一朝更是如此。

汴京的房价，能让人咋舌。

寻常的州府，一栋二层木制小楼，不过百十来贯。例如水浒传中武大和潘金莲，居住的那栋临巷二层带院子的小楼，不过几十贯而已。

平民百姓努努力，两三年便能买下一栋。

而在汴京，像那般小楼，最低要三百贯。

若是几进深的院子，则需几千贯。

十几年前，大文豪苏东坡被贬出京，便卖掉所居住的房子。

那一套宅院，卖了足足九千贯。

就这，还不是汴京最贵的房子！

如果换作是十几年后蔡京那一栋雕梁画栋，好似行宫的府邸，更可卖到百万贯，堪称豪奢至极。

而那时，汴京一年的税收，不过一百五十余万贯！

房价贵，租赁价格也不便宜。

汴京最好的两处地方，一是这靠近皇城的庆元坊，二就是南郊靠近汴河的临河铺面了。

这两处地方，那真真是寸土寸金，有钱都未必能寻到称心如意的铺面。

许家是河南世家，在京城也有颇多产业。

尤其是南郊临近汴河的位置，有三分之一都其名下产业。

许世济这番话，的确是挠到丰乐楼东家的痒处了。

不提这免去一年的赁钱，如果能搭上许家的关系，那他丰乐楼在南郊的分店还不是顺风顺水，通行无阻。

想到这，他心下有了决断，转身对着林诚道：“小和尚，你只管放手施展，有什么干系我丰乐楼一并担着。”

丰乐楼东家刚才也是急切之下乱了分寸，现在冷静下来细想，左右不过是些吃食，又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能出什么大事。

“行吧，看在东家的面子上，就给你们露一手。”

林诚拍了拍手，起身走到后厨案板前，开口就报了一连串材料。

“红枣、莲子、白糖、老年陈醋……”

丰乐楼东家一一记下。

不过，在听到白糖时，忍不住插口问道：“等一下，这白糖是为何物？只听过说蔗糖，从未听过有白糖啊。”

林诚怔了下，这才想起北宋年间的确没有白糖一说。

要到元末，才有人无意中学会了黄泥盖蔗糖脱色法。

“就是糖霜，我家乡习惯称为白糖。”

听到糖霜二字，丰乐楼东家恍然大悟，忙吩咐一个伙计去取糖霜。

北宋年间，只有甘蔗、甜菜提取的蔗糖，称之为沙糖。

但是别误会，虽然叫沙糖，可实际上北宋的制糖工艺尚不成熟，这沙糖只是粗劣的糖浆，呈现红褐色，并非结晶颗粒。

但就这种粗劣的糖浆都价值不菲，寻常百姓都难得享用上几次。

至于糖霜则是糖浆凝固静置后，形成的一层薄薄的结晶物。往往几大罐的糖浆，才得少许糖霜。

所以糖霜价比黄金，而且有价无市，并非普通百姓所能用得起。

哪怕是丰乐楼这样的顶级酒楼，对那几罐糖霜也宝贝的很。

没多久，伙计取来一个巴掌大的小罐。

里面覆盖着一层粗细不一，色泽暗淡的糖霜。

可就这么巴掌大的一小罐，至少价值十几贯。

林诚手脚麻利的搞定食材，红枣配莲子，再加入几位中药材，小火慢炖。

接着热锅淋油，倒入其他食材。

煎炸煮炖焖烩炒，姜蒜葱油酱酒椒。

猛火煸炒，小火收汁。

装盘后淋上芡汁，不多时，一碗红枣莲子羹，以及四盘色香味俱全的炒菜就出锅了。

各种调料巧妙融合在美食里，形成一股酸甜香辣的味道，弥漫在后厨。

丰乐楼东家抽了抽鼻翼，忍不住惊叹道：“好香啊！”

林诚微微一笑，分出一小碟推到对方跟前。

“尝尝？”

丰乐楼东家也不矫情，大大方方每样都尝了一点。

瞬时间，酸甜香辣直击他的味蕾，让他恨不得把自己舌头都吞下去。

北宋年间，铁锅炒菜已经流行开来，但只在下层百姓间流传。

相较于炒这种新颖的方式，宋人还是更喜欢传统的羹汤，并以之为贵。

这会儿，一直在边上冷眼旁观黄大厨，闻到这股勾人食欲的味道，也不禁慌了神。忍不住做最后的挣扎：“东家三思啊，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吃食，怎能端到李家小娘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