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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界内

书名:代罪之人的摇篮曲作者名:MoYiS本章字数:3989更新时间:2021-06-22 06:58:02

世界被一分为二,疯狂无奈不讲道理地,仿佛神明打翻到人间的水彩调色盘。

这个“一分为二”并非是在地图的某处画一条线分割出两个区域,而是将以代罪人为中心运转的区域与联合政府管辖的区域区分开,分别被称作“界内”与“界外”。

这里是亚洲地区的第十五界内——国家和城市曾经的名字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现在人们就这么叫。这里仅有三分之一的领土是辐射沦陷区,人口约五千万,由本庭严格管控着。

而界外更像是在被辐射扭曲的世界中摸爬滚打的无法地带,就算有占有可观的武力和资源、拥有严格的秩序和社会结构,也很难形成一股稳定的力量。

理由便是,界外没有代罪人的存在,便没有有效控制并利用辐射的手段。

这个职业的来意是“代人受过”,因为放弃思考的界内人认为是人类对这颗星球犯下的罪行带来了覆盖全球的辐射——辐射是惩罚,而代罪人是赎罪的契机,将在他们改过自新前代替他们承担这份罪与罚。

于是他们迁入界内,忠于自然,回归相对原始的生活,希望能够平息大地的愤怒。为此,他们选择将代罪人神化,而不是深究他们与生俱来的能力下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容忍异能者的存在已是底线。他们害怕人类万一由此掌握了更多辐射的力量,会招致灭亡。

鲸腹断岩位于第十五界内最边缘的沿海地带,距离中心区的本庭算不上近,就算是乘坐代罪人专用的长途缆车也需要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代罪人的饮食控制得很严格,是营养均衡的合成食品。他们的一日三餐并不美味,总是会在舌头上留下一种谷物的干涩味道,让摇篮不自觉地咂了下嘴。

蒙住双眼的纱条是透光的,这让他知道外面的天气应该很不错,阳光穿过玻璃窗将身体烤得暖呼呼的。

前端的车厢只坐了四个人,其中一个是女官小茉莉,另外两位是本庭派来的警卫官;随后的缆车里坐着两名本庭职员与其随从,浩浩荡荡地挤满了整个车厢,摇篮猜想此刻他们在讨论界内禁用的消遣物和一些不入流的段子。

刚才在前厅,老远就听到他们对着女官评头论足。小茉莉偷偷告状,说是那两人的目光老是在姑娘们身上飘来飘去,直让人头皮发麻。

侍奉代罪人的女官许多是年轻貌美的平民家女孩,为了躲避滥用职权的地方领主而投靠代罪人,毕竟没有人敢招惹那些脾气古怪又高高在上的主子。

但即便是在如此偏僻的鲸腹断岩,摇篮也不能完全保证手下的女官们免受这些恶人侵扰,叫他不禁眉头紧蹙,又无可奈何。

尽管被委以重任,但是并非出身于第十五界内的摇篮处在一个相当尴尬的位置。在本庭的监视下,他必须谨言慎行。

“哇,好多人在向您行礼致敬哎。”小茉莉能为摇篮转述窗外的情景,她听上去十分激动,语气中充满了向往之意,“不愧是代罪人,即便只是从天上经过都能引起这样的关注。”

摇篮听罢,缓缓地伸出手去贴近玻璃的方向,指尖隔着手套能触摸到其上的冰冷。

他没有回答小茉莉的感叹,反倒在心中叹了口气——他们以为摇篮是上天送来的礼物,是在他们最危难的时候让鲸腹断岩重现生机的救星,于是他们祈祷,认为只要足够诚心,就能从摇篮那里求得些什么。

然而摇篮无法回应他们的期盼,此时的他甚至看不见他们的模样。即便他再感激大家的厚爱,他也不过是个只会调整辐射波长的逃亡者,并非神明。

【新世界历373年5月,第十五界内,中心地区,本庭】

“真是岂有此理!他怎么敢这样跟我讲话?”

到达本庭不久,摇篮远远地听到这样的一句抱怨,声线颇为熟悉。还没等他回忆出这声音到底是来自于谁,那人竟呜呜地哭了起来,吵闹着说是要砸了这个鬼地方。

“好像是寂北卿。”其实用不着特意去张望,小茉莉就已经能猜出七八分。敢在本庭这般造次的,大约也就只有今天早上怒气冲冲跑来本庭诉苦的寂北卿了。

本庭负责安保的警卫官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对于代罪人,他们赶也不是留也不是,场面颇为尴尬。

小茉莉这么一提,倒是叫摇篮想起了早上的传闻。听她这语气,怕不是在心里暗暗嫌弃对方的幼稚顽劣。摇篮无奈地笑了笑,朝着声音的方向迎上前,唤出对方的名字:“时针。”

难得听到有人直接唤自己的名号,时针的肩膀稍稍一颤,便暂时停止了哭闹回头——同样被蒙住双眼的他也看不见来人,但在女官的提醒下,他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

时针猛地抽了下鼻子,破涕为笑,然后又马上哭得更加凶猛,看得头一次见识到这架势的小茉莉一愣一愣的。

“呜呜呜……摇篮……好久不见,我好想你的……”时针磕磕巴巴地边哭边说,脸上用于遮面的纱条湿了一大片,手指捏着摇篮的衣角撒娇似的甩来甩去,“你评评理呀!本庭那些臭屁的家伙成天就知道欺负人,一点不为我着想……”

“哎呀,是谁敢这么欺负我们的时针小宝贝呀?来跟我讲讲。”摇篮稍微凑上前,将啼哭不止的时针拢进臂弯里温柔地拍了拍——这番场面细看起来倒是滑稽,因为时针其实比摇篮大整整六岁,个子还高上那么一截。

原本时针身边的随侍还在绞尽脑汁又小心翼翼地劝说自家火力全开的主人,生怕哪句话得罪了他以至受罚。此时对于她们来说,主动上前来解围的摇篮简直如同天使一般,连忙殷勤地将两人请到一边坐下叙话。

有了倾诉的对象,时针倒也顾不上折磨身边的人了,一坐下就满腔苦水:“还不是老去实验室晃悠的那个四眼变态!我就知道,赶上他在的日子来肯定没好事发生。”

“四眼……你是说程诺?”摇篮惊讶地扬起眉毛,显然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就是他啊!”时针忿忿不平地拍了拍桌子边儿,满涨的情绪把脸都给撑红了;身边地女官跪下身来为他擦拭眼泪和鼻水,却被时针很不领情地一把挡开,“哼,我就是太老实了才会被区区一个玩试管的挡在门外!要是像丝茧那样的,看他敢不敢说不字。”

“是科研执行官。”摇篮纠正道,代替被拒绝的女官接过了手绢,摸索着帮时针擦了擦哭花的脸,“程先生负责着众多科研任务,成天界内界外地跑都休息不了两天,还得时刻关照我们的身体状态,是非常值得尊重的人。别说是你或者丝茧,就算是首席夫人也不应该同他这样闹脾气——而且代罪人是民众所依靠的对象,你总是这样哭哭啼啼的,叫人看了多没信心呀。”

时针没有说话,实际上就是默认了摇篮的观点。自知理亏,他无意去反驳摇篮,却还是忍不住要嘴硬两句:“切,我就应该也去找个首席什么的结婚……”

“又说傻话。”摇篮轻轻拍了下时针的头,嘴边却始终迁就地笑着,“所以,究竟是哪个警卫官得罪了你,弄得你一早就非要来本庭告状啊?”

开门见山地发问,言下就是提醒时针这种影响不好的闲话已经在各个地区传开了。

时针虽说骄傲任性,倒也是脸皮薄的人,不好再在公共场合耍无赖,语气便终于平和了下来:“是个穿着本庭制服的警卫官,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潜到我房间里来的……反正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站在床头俯身盯着我看,还想来捂我的嘴。”

“哎?我还以为是你身边的人……”和摇篮的住所不一样,寂北殿处于热闹非凡的地区中心,外人想要潜入重重把守的内殿可以说是难如登天,“他是来做什么的呢?”

时针还好好地坐在这里,也就是说那个警卫官至少没有害他性命的意图。但是一个陌生人突然在半夜出现在床头,纹丝不动地盯着你看……也着实是心理阴影了。

“我倒不觉得他来自正规的警卫队。”时针继续说了下去,“他身上有好重的血腥味,而且体内的辐射赘余严重得吓人,老远就能感觉到,回想一下就能让我起鸡皮疙瘩。”

“你是说这是个界外的入侵者?”这种令人不安的推论顿时叫摇篮对此认真了起来,一旁的小茉莉也是吓了一跳,“寂北殿的警卫队没有抓住他?”

“应该是个拥有异能的人,咻地一下就没影了。”时针委屈地比划了两下,尽管摇篮完全看不到他的小动作。

摇篮仔细思索了一番,认为这的确是一件应该上报的事情。如果是界外那些想要绑架代罪人的组织又在蠢蠢欲动,那就一定要提前重视起来了。

“今天你就先回去吧。这件事情,我一会儿会同本庭沟通的。”

“真的吗?那就太谢谢你了!”不用去面对程诺那张拉得老长的脸,时针可以说是求之不得,隔着桌子就勾住摇篮的脖颈蹭了一番,“摇篮你真好!我到时候叫人给你送去我地区新上供的茶叶。”

摇篮迎合了时针的亲昵,简单地拍了拍他的手。与此同时,前来迎接摇篮的人已经朝这边走来,招呼他去生化实验室见程诺。

“真的是他……”摇篮不经意地喃喃了一句,似是在担心什么。

听到程诺的名字,时针马上又记起了方才的闭门羹,发牢骚的语气中夹杂着狠意:“哼,肯定又在拿我们折腾什么见不得人的实验,这种人最后是会遭天谴的——摇篮你可别怵他,他就知道得寸进尺。”

对于时针至少七分认真的诅咒,摇篮不做评价。与其说是怵他怕他,摇篮更像是讶异于程诺会来主动找他:“走吧,小茉莉。”

“请鲸腹卿的随侍在此稍作等候。”没等小茉莉做出回应,前来迎接的那人便已经向摇篮伸出了手,“程先生特意嘱咐要鲸腹卿独自前往。我会为您引路。”

被拒绝进入本庭内部的小茉莉愣了一下,像是有些不太放心:“可是……”

“没事的。”摇篮打断了小茉莉即将出口的辩驳,暗示她不要反对本庭的命令,并微微一笑以作安慰,“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主人已经作出了决策,小茉莉自然不能再多说什么。她惴惴不安地目送着陌生人将摇篮领到走廊深处,然后消失不见,颇为苦恼地在休息区坐了下来。

时针刚好准备离开,他身后的警卫官看了看一旁撑着脸等待的小茉莉,微微俯身小声赞赏:“您跟了一位非常出色的主人呢。”

虽是陌不相识,但这样的认同倒是叫小茉莉蛮愉快,她下意识地以为对方是在夸赞摇篮作为代罪人的能力:“哈哈,鲸腹卿能同时养十七根簪子呢,的确很了不起。”

警卫官听罢笑了笑:“我是在说性格——说实话,在寂北殿就职之前,我还以为代罪人都是那样随和的性子呢。”

“这个嘛……”小茉莉刚想表示同感,却又突然想起早上才被摇篮训言不能随便议论代罪人,于是突兀地收住了话语,“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模糊的评价脱口而出,小茉莉的脑海中又闪过了缆车上的那一幕——明明看不见缆车外面的景象,摇篮却始终望着那扇小小的窗户,仿佛他的视线真能穿过脸上的那层障碍望到什么一般。他的表情语气与平常无异,但那个落寞的背影又实在是叫人无法忽视。

或许真的是小茉莉不太清楚——作为代罪人,得以这般轻易地赢得旁人趋之若鹜的地位和尊重,究竟还有什么好烦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