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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尘一剑

绝尘一剑

绝尘一剑

作者: 五木翁
连载中传统武侠仙侠武侠

2.64万 字   |40人 正在读

最新章节:4-----7节|更新时间:2022-11-11 17:18:09

作品简介
目录 (2章)

赵霖14岁时,父母家人被奸人所害,他勤习武功,暗查仇人踪迹,历经磨难,终如所愿,得报大仇。

短篇小说

《 绝 尘 一 剑 》

五木翁著

一阵清风徐来,湖边杨柳款摆腰肢,发出簌簌轻响。一弯金钩悬挂在柳梢枝头,分明映照出湖岸两团滚动的黑影。随着黑影的滚动,时隐时现可见千万道闪动的光华。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光华忽敛,两团黑影也停止了滚动。原来这是一老一少两人在这白马湖畔练习剑法。老者神清气朗,长髯飘飘,颇有些仙风道骨;小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胖乎乎的脸蛋,壮实的身板,煞是可爱。

“小霖 ,为师今晚便要去了,日后你要勤加练习,不可偷懒!”老者将剑插入剑鞘,徐徐对小孩说。

这小孩姓赵,叫赵霖,是原扬州府高邮州宝应县县令之子。其父赵源坐罪被贬为民,举家隐居在白马湖畔的一个镇子里。半年前,赵霖在外玩耍,遇见了这位老者。老者见他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奇才,于是毛遂自荐,做了他的师父。他要赵霖保密,连父母也不要告诉。他只是每天晚上来这湖畔教赵霖两个时辰。

赵霖年龄虽小,人却绝顶聪明,虽只半年时间,一套深奥的剑法竟已初窥门径。他明知师父半年后必去,心中万分不舍,跪拜于地道:“师父,您就不能多呆些时日?”

老者道:“为师有约,此行要到塞外去,三五年内只怕不能回来。”顿了顿又道:“为师平日里教导的话,你可都记住了?”

赵霖点了点头,然后两眼巴巴的看着老者道:“师父,您这就要去了,可徒儿连您的名号还不知道,求您老人家赐告。”说罢,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老者道:“为师绝迹江湖多年,这名号只怕也没几个人记得了!”说到这儿忽然改口道:“为师给你的那柄剑叫什么?”

“绝尘剑。”

“为师教你的剑法呢?”

“绝尘剑法。”

“这便是了。这套剑法是为师晚年所创,江湖上还没人见过,为师也只传你一人。以你的资质,只要勤加练习,三年之后当有小成,五年之后当可大成。那时凭此一剑,你定可睥睨江湖,替天行道!为师话尽于此,望你好自为之!”说罢飘然而去。

赵霖呆了一呆,立刻明白过来,师父的名号就是“绝尘”。

一 援 手

赵霖自师父去后,半点也不敢松懈,每夜勤练。这套剑法虽只一招,却有好几十个变式,纷繁复杂,变化多端,甚是难练。亏得赵霖悟性极高,人又勤奋,半年后,竟给他练得滚瓜烂熟,而且悟出了不少剑法道理。

这一日镇上来了一个叫青园的戏班,在镇东搭了一座高台,锣鼓敲得山响,不一会便引来了好几百人围观。这地方离赵霖家不远,赵霖正在房内读书,听到锣鼓声响,毕竟是小孩心性,便静不下心来。他干脆合上书本,三蹦两跳地出了院门,径直奔向戏台。

戏台上这时已经开演,演的是元人康进之的《李逵负荆》。这是元杂剧的一个名段,民间流传极广,老幼咸知。赵霖到时,正见假宋公明和假鲁智深下台,只留了卖酒老汉王林和他十八岁的女儿满堂娇在台上哭哭啼啼。这时黑旋风李逵出台了,他一段告白之后,接着唱了一支《点绛唇》:“饮兴难酬,醉魂依旧。寻村酒,恰问罢王留。”

赵霖最是佩服梁山好汉,听着黑旋风粗犷豪放的曲儿,不由得入了迷。他接着听黑旋风唱道:“可正是清明时候,却言风雨替花愁。和风渐起,暮雨初收。俺则见杨柳半藏沽酒市,桃花深映钓鱼舟,更和这碧粼粼春水波纹绉。有往来社燕,远近沙鸥。”这幽雅的词意从李逵那粗嗓门中唱出,竟是别有一番情趣。这曲《混江龙》一落,便赢得满场彩声。

赵霖正听得悠然神往,却听李逵喝白道:“人道我梁山泊无有景致,俺打那厮的嘴!”

众人不由得都笑了,这才是黑旋风的本来面目!

大家正看得兴致盎然,忽听得远远传来马嘶声,只见两匹白马奋蹄扬尘疾驰而来。到了戏台附近,两马同时一竖前蹄,骤然停了下来。马背上驮着的两条汉子飞身跃下,站在人群后往台上观看。这两人一个是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背后插着一把砍刀;一个是二十多岁的白净脸皮青年,腰上悬着一柄长剑。

赵霖看戏正在兴头上,并没留意这两人的到来,但周围人的窃窃议论声却钻入了他的耳中。

“这两人好象是‘狼山五怪’中的人!”

“可不是吗?那三十多岁的正是狼山五怪中的老四夺魄刀刘远山,那年轻的是老五追魂剑钟离青!”

“他们上这儿来干什么?”

“准没有好事!”

“我们快走吧!待在这儿只怕会有凶险!”

果然,赵霖身边就有不少人悄悄地走了。这时台上戏已到了第三折,正见那假宋江和假鲁智深带着满堂娇上了台。满堂娇抱着她爹爹王林老汉哭得凄凄切切,如一枝带雨梨花,甚是惹人怜爱。赵霖年龄虽小,却也在心里想:“这位姐姐长得真漂亮!戏又演得实在是好!”

他正这么想着,忽听有人道:“这姑娘不错,五弟可看得上眼?”回头一看,正是那夺魄刀刘远山笑着对钟离青说。

钟离青只是微笑。

刘远山又道:“五弟,今日四哥我替你作主,要了这位满堂娇姑娘!”

钟离青道:“四哥,还是别多事吧。”

刘远山大声道:“这可不是多事。你的四个哥哥都有了夫人,就差你了,我们都为你着急呀!”

钟离青张了张嘴,被刘远山堵住了:“你别说话,四哥这就去替你做媒。”说罢,一鹤冲天跃上了戏台。他先对台下一抱拳道:“对不起,扫了大家的雅兴,刘远山这里赔礼了!”

看客们心里惊疑,但没人说什么,只静静地看着台上。

刘远山一转身从台前走过,到台后去了。

这时台上只剩王林老汉一人,他虽还在唱,但已心神不属。台下的人虽仍在看,却也是心不在焉。猛可里听得台后一声惊叫,众人心里都是一沉,就见刘远山一手提着刀,一手拖着满堂娇到了台前。“黑旋风”手执板斧,“鲁智深”拖着禅杖也跟着出来了。

台前的王林老汉见满堂娇被人拿着,急了,一句“为什么老王林夜走梁山道”尚未道白完,人已朝刘远山扑去。

刘远山单掌在满堂娇后臀上一托一送,口中大喝了一声:“四弟,接着!”便见满堂娇被推得朝台下飞去,台上台下只听得一片惊叫声。

台上戏班子的人急红了眼,将刘远山团团围住,狠命扑杀。王林老汉扑下戏台,去救满堂娇。

却说赵霖,眼见刘远山搅了场子,早已不满;又见他横蛮无理,强行抢人,心中更是愤怒。况且他学了师父的功夫,早想一试身手,只是没找到机会,这时哪里忍得住,一跃而起,双手一托,将满堂娇抱个正着。才落地站稳,钟离青已阴沉着脸走了过来,喝道:“放下她!”

赵霖原本打算落地就放下满堂娇的,但他小孩心性,最是顽皮,一听钟离青粗声大气喝他放下,却偏不放下,反将满堂娇抱得更紧了。

钟离青见状气得脸色铁青,怒喝道:“小子,你找死!”

满堂娇被推下台时,本已吓得昏了过去,这时醒来,见自己被一个大男孩紧紧抱在怀中,不由大羞道:“你,你放下我!”赵霖这才将他放下,却笑嘻嘻对着钟离青道:“我可不是找死,只想找你玩玩!”

钟离青大怒,但见对方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也没如何放在心上,只竖单掌如剑,朝赵霖颈根斫下。

赵霖也以掌代剑,绝尘剑法应手而出。他练这剑法已一年,剑法招式娴熟于胸,只是从不曾与人动手,也不知师父的剑法威力到底如何。他毕竟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只知好奇玩闹,却不识得厉害。他根本没去想,这一出手,如果师父教的功夫不管用,说不定自己就有性命之忧。

钟离青见赵霖学自己样,也以掌代剑,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手上加了一成力道,原式不变劈了下去。不料他这一掌尚未挨着赵霖,自己左肋章门穴却被赵霖指尖戳了一下,左半边身子一阵酸麻,一时居然不能动弹。

赵霖大乐,心想师父的剑法真厉害,自己一式尚没使满,就已击中对方,后面的几十式还不知有多奇妙!他仍笑嘻嘻的,并不乘势追击。

钟离青心中大骇,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追魂剑,居然一招之间输在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手里,他几乎不敢置信。然而,他的确连对方是怎么戳中他的都没看清,只觉这小孩身法怪异之极,全在自己意料之外。而且他知道,这小孩只是功力尚浅,否则自己势必重创!想到这个面子丢得大了,又想到若假以时日,自己就决不会是他的对手了,不由杀心陡生。铿然声中,长剑出鞘。

旁边的人都吃了一惊,暗暗替赵霖担心。满堂娇惊叫道:“小兄弟当心!”

赵霖粲然一笑道:“谢谢姐姐!”话音还带着童声。他随手拔出绝尘剑一扬,笑嘻嘻道:“来吧,我正要试试它呢!”

钟离青怒极,将追魂剑法全力施展开来,一丈之内剑风嘶嘶,剑气逼人,迫得旁观的人倒退不迭。

赵霖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心里不由有些着慌,似乎吓得呆了,竟然不知抵御。眼看他性命危在旦夕,看客中忽的跳出一人,空手插入钟离青剑光圈中,逼得钟离青后退了一步。

赵霖一看,救他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虽身材瘦削,却浓眉阔脸。他一招逼退钟离青后,朝赵霖笑道:“兄弟,只管将你的剑法施展开来,不一定就会输给他!”

钟离青大怒,复又猱身而上,与那少年战在一处。那少年虽是空手,却毫不畏惧,掌拍指挑拳击,着着抢攻,一步不让。

赵霖回过神来,想起师父的话:“绝尘剑法施展开来,就算你只有半年功力,一般江湖高手也绝不是你对手!”脸上不由现出惭色,暗暗埋怨自己胆小。他不懂什么江湖规矩,心中一不害怕,立即抢了出去,和那少年联手作战。钟离青敌那少年也只稍胜半筹,赵霖绝尘剑法一展开,他哪里还抵敌得住,左肩、后腰、右腿接连中剑。

却说台上刘远山敌住“黑旋风李逵”、“花和尚鲁智深”、“及时雨宋公明”等人,夺魄刀居然攻多守少,将戏班的人杀得手忙脚乱。戏班的人武功虽不甚高,但人多,又同仇敌忾,刘远山要胜却也不易。他正焦躁间,忽听得钟离青痛叫声,大惊,手上刀一抡,一个旋风急舞,将对方众人逼退两步,一纵身跳下戏台,径奔钟离青,见钟离青被两个少年杀得狼狈不堪,不由大奇。正要上前相帮,却突然中了邪般,指着那十六七岁少年道:“你,你不是吴天吴大人的公子么?”

那少年人闻言跃退数步,疑惑地道:“你认识我爹爹?也认识我?”

“五弟,既然是吴公子,今日之事只好作罢,日后四哥再给你找过一个吧!”刘远山拉着钟离青边说边跑。

赵霖打得正高兴,见钟离青要走,欲待追去,却被那少年劝住。那少年拉着他手道:“我叫吴平,十六岁,兄弟你呢?”

赵霖对他颇有好感,眨了眨眼笑道:“我叫赵霖,今年十五岁,你比我大一岁,就做我大哥吧。”

吴平大喜道:“好兄弟!”

“大哥,上我家去,见过我爹娘。”

二 惊 变

夜月池台,杨柳垂岸,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月明之夜。赵霖读完了今天该读的书,待家人安寝后,又一个人悄悄来到了白马湖畔练剑。他已练了将近两年。他知道,自己已经达到了师父所说的绝尘剑法的初级阶段,即所谓“手上有剑,心中亦有剑”的境界。

练过两遍之后,他忽然想起结义大哥吴平,他此刻在哪里?在干什么?想到与他相处的三日,两人把酒临风,对花赏月,契阔谈宴,意气相投,那是何等的痛快,何等的酣畅!不由在心中呼唤:“大哥,我们何日才得重聚!”

正心中怅怅,忽然远远望见自己家上空腾起一片烈焰,大惊,急忙往回奔去。老远便听得一片哭喊惊叫声,他心中着急,脚下狂奔,很快到了家门口。

三间正屋烧得正旺,浓烟滚滚中大火冲天而起,有几个黑衣蒙面人正在几间偏房点火,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七八人在血泊中,除了两个黑衣蒙面人,其余便是赵霖的家人。他的父亲赵源也在其中,显见是不活的了。赵霖不及扑向他爹爹,被两个女人撕裂般的惊叫声引向了院子的一个角落。他的母亲和姐姐分别被一个黑衣蒙面人按倒在地,正在拼命挣扎抵拒,却如何抵拒得住,外衣已被撕裂。

赵霖见状,心胸欲炸,牙眦欲裂,大吼一声,挺剑猛扑过去。突然,斜刺里冲出一个高瘦的黑衣蒙面人,举剑拦住了他。赵霖这时红了眼,绝尘剑式全力展开,扑向那人。

那人手中使的也是一把剑,但却与一般的剑形状绝然不同。这剑剑身与剑柄等长,剑身形状类于枪尖,即可当剑使,亦可当枪使,还可当大刀用,甚或可当棒使。这剑名为浪剑。赵霖听师父说过,十多年前,江湖上有一个武功高强而又心狠手辣的独行大盗,叫吴义,使的独门兵刃就是一把浪剑。这人莫非就是那独行大盗吴义?但赵霖这时无暇细想,绝尘剑式展开,剑光霍霍,神出鬼没,每一式皆出那人意外。那人武功也确实厉害,时而使峨嵋剑法,时而用梅花枪法,一会儿用五虎断门刀法,一会儿又用少林棒法。但饶是如此,还是抵挡不住赵霖那神奇的剑法,被迫得后退不迭。但就在这时,赵霖的母亲和姐姐发出了更加尖锐的惊叫,这一声声惊叫如钢针般扎在赵霖心上,他心神立刻乱了。心神一乱,便被对方扳回了劣势。

又过片刻,赵霖的母亲和姐姐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后就再也没有了动静。赵霖侧眼一看,母亲和姐姐已一丝不挂倒在血泊中。他痛彻心肺,疯了般狠打狠扑,哪里还成什么剑法,完全是拼命的打法。

高手比斗,乱则必败,他这里阵脚一乱,那使浪剑的人乘隙而进,一招梅花枪法,剑尖已在他左腿上戳了一下。他一个前扑,险险跌倒。尚没站稳,那人紧接着使出一招五虎断门刀法,朝他拦腰扫来。他右手剑尚拄在地上,人亦前倾,无可挡避,危急中干脆前扑于地,险到极点地避过了这拦腰一扫。但那人紧紧跟进,又是一招少林棒法,朝倒在地上的赵霖劈头打下。赵霖危急中一个懒驴打滚,又险险避过。但那人来得更快,一招峨嵋剑法中的拨草寻蛇,倏的一剑指向赵霖心窝。赵霖无可闪避,眼见这一剑下去,他是决计活不成了。就在他性命俄顷之际,院门口旋风般冲进一人。“看剑!”声到人到,银光闪处,但听铛的一声响,浪剑已被架在一边。

赵霖一听声音便知道是自己的义兄吴平到了,不及说话,踉跄跑到母亲和姐姐身边,替他们盖好身子。又将父亲尸身搬过来,和母亲姐姐放在一起。他这时伤心欲绝,既不知哭泣,竟也忘了起身杀敌,坐在父母身边,看着吴平和那使浪剑的人发呆。他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吴平剑法虽很了得,但比起使浪剑的人来差了不止一筹。可使浪剑那人似乎处处让着吴平,好几次明明能伤到吴平,偏偏从旁边滑过。这样一来,吴平当然是包赢不输。

这时,另外几个蒙面人纷纷向赵霖围了过来,赵霖却仍这么呆呆地坐着。吴平大声叫他,他似乎没听到。吴平急了,放开使浪剑的人,掠到赵霖身前护着。那些蒙面人一见他到,纷纷闪避。

吴平护着赵霖,不敢离开半步,那些黑衣蒙面人竟也不敢出手攻击。双方就这么僵持了近半柱香的时间,使浪剑那人突然做了一下手势,其余的人随着一跃而退,刹那间不见了踪影。

吴平长长出了口气。他见赵霖悲伤,却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陪着他呆坐。看着赵霖父母亲人的尸体,不由想起了半年前自己在赵霖家时,赵霖父亲的敦敦教诲、母亲的慈祥眼神和他姐姐那甜甜的柔柔的笑意,心中也是一阵酸楚,眼眶一热,哽咽道:“小弟,你哭吧,放声哭吧!”

赵霖这才哇的一声哭倒在地。他才十六岁,可忽然之间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他们都死得不明不白,又死得那般的惨。人间悲哀,莫过于此!他小小年纪如何承受得了这份伤痛?又将如何面对这场祸变?他这一哭,直哭得天昏地暗,明月无光,草木失色,夜蝉噤声;风萧萧为之呜咽,水潺潺为之哀鸣。吴平也不由得悲从中来,陪着赵霖放声痛哭。

直到东方既白,两人才渐渐停止了哭泣。这时大火也已熄灭,赵霖家的几栋房子已成了一堆瓦砾。

赵霖仍趴在地上,不言不动。吴平到底年长些,知道这样下去不是道理,于是道:“小弟,你父母家人的遗体不可长时间这般暴露在外,我们得先安葬了他们,然后查出凶手,报这血海深仇!”

这话果然生效,赵霖忽然一跃而起,冲到两个黑衣蒙面人尸体旁,揭开蒙面巾一看,不由惊疑叫道:“原来是他们!”

吴平闻言边跑过去边问道:“是谁?”

“狼山五怪中的夺魄刀刘远山,追魂剑钟离青。”

“怎么会是他们?莫非是因为上次的事情他们来报复?又莫非你爹爹和狼山五怪有宿怨?”吴平有些惊疑地说。

赵霖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吴平皱了皱眉道:“我们惹上了狼山五怪,这麻烦可就大了!小弟可知,刘远山和钟离青是五怪中武功最不济的两人,可在江湖上也已名头不小!”

赵霖心神不属地摇了摇头。

吴平接着道:“听不少江湖朋友说,狼山五怪的老大叫潘溪,内外功兼修,手使一把一百二十斤重的月牙铲,十多年来打遍江南无敌手。老二俞明,轻功冠绝天下。老三仲孙秋,暗器功夫比四川唐门不遑多让。我们杀了刘远山和钟离青,他们岂肯善罢干休?”

赵霖忽然道:“这两人是大哥杀的?”

吴平讶然道:“不是呀!难道不是小弟?”

“这就怪了!”赵霖摇了摇头,神色有些迷惑,又自言自语道:“我爹爹虽也会些粗浅功夫,但根本杀不了刘远山和钟离青。我家其他人更是一点功夫也不会。”

“那就真是奇怪了!难道他们自己人杀自己人?当然不可能。或者莫非有高人暗中相助?但这高人既已出了手,又为什么不救人救到底……”吴平越想越不明白。

赵霖忽然蹲下身去,仔细翻检两具尸体,蓦地惊叫道:“莫非是他?为什么?为什么?不可能!不可能!”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

吴平急问:“谁?”

赵霖指着两具尸体的致命创口处道:“大哥看看,这两人是被剑杀死还是被刀杀死?”

吴平仔细看了看,犹疑不定道:“这两人创口,看起来既像剑伤,又似刀伤,这到底是一种什么兵刃呢?”

“绝世剑!”赵霖情绪激动道。

“绝世剑?没听说过。”吴平茫然看着赵霖。

“不错,正是绝世剑!只有绝世剑才会弄出这样的创口来。”赵霖情绪更加激动。

“小弟怎么知道?”吴平有些不信。

“因为绝世剑和我手中的绝尘剑原本是一对,都是我师父的。绝世剑在我师父的弃徒吴雄手上。这剑名虽为剑,形状却类似于刀。”赵霖说着,不由又想起师父告诉他的一段往事。绝尘在赵霖之前还收过一个弟子,叫吴雄,传了他一套绝世剑法,将绝世剑也给了他。不料吴雄是个奸恶之徒,他从师时百般听话,甚得绝尘欢心。可艺成之后,他仗着绝世武功胡作非为,烧杀抢掠,谋财害命,强抢民女,称霸武林,确可说是无恶不作。绝尘本是世外高人,向来不问江湖中事,几年后才知道了吴雄的恶行,一怒之下现身江湖,要清理门户。不料吴雄奸猾得紧,从此潜踪匿迹,不知所往。绝尘找了他几年,居然一点线索也没有,只好作罢。绝尘告诉赵霖,他学的这套绝尘剑法,正是绝世剑法的克星,一旦发现吴雄踪迹,要他代师清理门户。赵霖想不到的是,虽然这么快有了吴雄的线索,却是以自己亲人的性命为代价!

吴平惊叹道:“原来是这样!看来我们只要到狼山去,定可查出吴雄下落。”

赵霖若有所思道:“可吴雄为什么要杀死夺魄刀和追魂剑?杀害我父母的究竟是狼山五怪还是吴雄?”

吴平道:“这些事我们一时也弄不清,暂且别说了,还是先安葬你父母要紧!”

赵霖点了点头。

“小弟在这儿守着,大哥去找些人来帮忙。”

赵霖又点了点头。

吴平花了不少银子,从镇上请来了二三十人帮忙,当天安葬完毕,还在墓旁搭了一个简易的木棚,又买来了床帐被褥以及四十九天的食物。他在这儿陪着赵霖守了七天,然后交代道:“小弟,大哥暂且离去,待你守满七七之后,大哥再来接你,你要好生保重!”

赵霖见这个大哥样样都替自己想得周到,心下颇为感动,依依不舍道:“大哥,你自己多保重!”

三 蛛丝马迹

四十九天后,吴平赶着一辆马车来了。赵霖泪流满脸地在墓前拜别后,登上了来接他的马车。

白马湖到高邮二百多里,马车如果急赶,一天即可到达。吴平怕赵霖劳顿,将行程分作了两天,所以马车走得较慢。一路湖光山色,佳景美不胜收,赵霖又哪里有心事玩赏。他本活泼好动的性子,但经此剧变,从今而后无家可归,且将寄身他人,仇家又不知是谁,几十天时间下来,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郁郁不乐。

吴平见他这般模样,甚是心痛,百般安慰他,想方设法引开他的思绪。他从一路见到的名胜风景,讲到高邮州邑的市俗民情,又详尽介绍了自己的家。他的父亲吴天,是高邮州知州;母亲苏琴,温厚慈祥;还有一个妹妹,叫尖尖,活泼可爱。

这样一路说下来,赵霖心情才渐有好转,想到义兄对自己的这番情意,内心感动非常。有一件事,几十天来一直噎在他心中,这时情不自禁问了出来:“大哥,上次若不是你及时赶到,小弟只怕早已不在人世了!大哥是如何知道我家出了事的?”

吴平感叹道:"那次真是险极了!倒不是大哥我未卜先知,是家父知道我结识了一位了得的兄弟,要我接你到寒舍去住些时日。谁料到……咳!"

赵霖脸上一红,暗暗责备自己不该胡猜乱想。

两人正在车内聊天,忽听车夫失声惊呼。吴平钻出车厢一看,只见路旁不远处倒着十来具尸体,急令车夫停了车。两人下车到了那些尸体旁,不由同声惊呼:“是他们!”

原来这些倒着的尸体,竟是一年前在白马湖畔赵霖家所在的那个镇上演《李逵负荆》的那个青园戏班的人!只是其中不见满堂娇的尸体。这些人为了养家糊口,终年漂泊,居无定所,尝尽了人间的艰辛,已是可怜至极了,却还有如此凶恶之徒,竟不放过他们!

两人一一翻看,发现这些人死去不久,其中还有一人尚没断气,就是扮演王林老汉的那人。

赵霖将他扶起,用左掌抵住他背心,将内力徐徐输了过去,便见他渐渐睁开了眼睛。赵霖问道:“告诉我,是谁下的毒手?”

那人断断续续道:“浪……浪……剑……请……请……救我……满……堂娇……儿……”

吴平吃了一惊,问道:“浪剑吴义?他在哪儿?”可那人却再也说不出话,只是用手指着高邮方向,不一会儿便气绝了。

“又是浪剑!又是那个独行大盗吴义!”赵霖缓缓站了起来,心中燃着一团火。

吴平知道他的心事,道:“浪剑吴义只怕就潜身在高邮!我们暗中查访,不怕找这厮不着!”

他们草草掩埋了青园戏班的十来具尸体,耽误了不少时间,收拾完毕,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这地方叫马棚湾,距高邮还有几十里路。马车跑了一个多时辰,亥中时分才到吴平家。其时夜色已深,吴平父母家人皆已入睡,他也不去惊动父母,带着赵霖到自己房内安歇。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赵霖才醒来,吴平已去见过了父母,回头来带他去拜见。

赵霖走出房门,放眼望去,吴家府第大得惊人,别说寻常百姓人家,就是自己父亲在宝应任上时的县衙宅第,与之相较,那也是百分不能及其一!他跟着吴平穿过了一个院子,几处回廊,绕过了几栋三四层的青砖琉璃瓦屋,才到了中堂正厅。

厅内这时已坐了几人,正中一位中年人,见吴平、赵霖进来,微微颔了颔首。吴平叫了声“爹”,指着赵霖介绍道:“这就是孩儿的义弟赵霖。"赵霖赶紧叫了一声"伯父”。

吴天略一欠身,拍了拍赵霖肩膀道:“好,好,你就安心在我家住下吧。”

赵霖一听这话,知道吴平已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了他父母。

吴平又对着左边的一位中年美妇叫道:“娘!”赵霖甚是乖巧,不待吴平介绍便赶紧叫道:“伯母!”

苏琴站起身,牵着赵霖的手,柔声道:“好孩子,你就将这儿当成你的家,要什么东西,只管跟伯母说!”

赵霖自母亲去世后,几曾有人对他这般温存过,心中一阵感动,想起自己的娘亲,眼眶不由发热,禁不住有些哽咽道:“谢谢伯母!”

吴平又指着他父亲右后站着的人道:“这是忠叔,我们的管家。”

那人接口道:“少爷客气了!”又转对赵霖道:“就叫我吴忠吧。”这人说话声音洪亮,说完后大厅中还嗡嗡作响。

赵霖向吴忠看去,见他个儿又高又瘦,眼中光芒内蕴,心想他必是一位武功高手。

他正注视间,忽见一团红影从厅外冲了进来,靠在苏琴身上,娇声道:“爹,娘,赵霖在哪儿?”

苏琴疼爱地拍了拍她的头道:“大姑娘家,这么咋咋呼呼的,也不怕人笑话!”

赵霖一看,见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一身火红的衣服,容貌娇俏无比,知是吴平的妹妹,吴府的千金小姐吴尖尖到了。

尖尖也不理她母亲的说话,突然跳到赵霖身边,拉着他的袖子道:“你就是赵霖?”一对美丽的大眼盯着他滴溜溜乱转。

赵霖早从吴平口中知道他有个活泼大胆的妹子,却也没料到她竟然这般的大胆,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尖儿,在客人面前不得无礼!”这时吴天说话了,声音中有着一丝威严。

尖尖似乎有些怕她父亲,赶紧放了拉住赵霖袖子的手,但又有点不甘心,嘟着嘴道:“他是哥哥的结义兄弟,也就是尖儿的二哥了,这能算客人么?”

“尖儿过来,听话,用完饭后,你和赵霖哥哥去玩吧。”

尖尖这才情不甘心不愿地回到苏琴身边。

从此,赵霖就在吴府落脚。他人很聪明,惹人喜爱,深得苏琴欢心。他也把苏琴当作自己母亲一样敬重。对吴天,他是既敬且畏,因为吴天对他有时热情得让他吃惊,有时却又冷漠得令他难受。他也想得开,心想伯父公务繁忙时,自然没有心情搭理自己。吴府中其他大大小小的仆人丫鬟,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

吴平和他几乎是形影不离,倒是尖尖常常让他哭笑不得,无可奈何。有一回,她带赵霖乘船游运河,玩得正开心,她却突然将他推下河去。他虽会水,却也被弄得狼狈不堪,落汤鸡似的回到家中,心中虽然恼怒,但看着尖尖如花的笑靥,无论如何也发作不出来。又有一回在街上走得好好的,尖尖突然指着赵霖,对迎面走来的几个年轻人说:“他欺负我,你们给我出气!”赵霖便被这几人围住,莫名其妙地打了起来。他不肯用武功对付这些人,结果被他们打得东躲西闪。不过,尖尖虽然时时作弄他,对他其实也挺好的,家里有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她总是第一个送给他;衣服脏了破了,也总是她帮着洗刷缝补……

赵霖当然一时一刻也没忘记父母大仇。但他知道,自己剑法未成,报仇不能急在一时。何况仇家是谁,目前尚不得而知。狼山五怪嫌疑虽大,但疑点不少。杀死夺魄刀刘远山和追魂剑钟离青的人,也就是师父的弃徒吴雄嫌疑更大,但他现在哪儿?尚无半点线索。所以,他暗中一天也没停止打探,也一天都没停止练剑。只是师父一再告诫他,练这剑法必须在夜深人静之时,偏僻无人之处,不得让人偷窥了去,哪怕是自己至亲的人!因而他练剑时连义兄吴平也躲着。他内心虽有些愧疚,但师父的话不能不听,只好在心中默默请求吴平原谅。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已是他练绝尘剑法的第三年了。这一晚半夜,月挂中天,他依然如故,偷偷溜出吴府,展开轻功到了高邮西北的樊梁湖畔练剑。练到半途,心中忽然警悟,绝尘剑法虽然精妙深奥,但若拘泥于招式,仍难免会有破绽,只有心中无式,才能无懈可击。想到这里,豁然开朗,再练时,脑中一片空明。但见他剑随手转,手应心动。这样练了一个时辰,发觉剑光尽敛,剑气顿生。他心中大喜,知道自己已练到了师父说的绝尘剑法第二阶段,“手上有剑,心中无剑”的境界!

他满心欢喜地回到吴府,正准备越墙而入,却见靠后院一道又高又瘦的黑影越墙而入。他心中一动,也跟着自后院翻了进去。他记得尖尖说过,后院常常闹鬼,又多虫蛇,所以封闭多年,他还是九岁那年和她娘进去赏过一次中秋月,后来几次要去都被管家吴忠劝住。吴忠就住在后院大门前的左侧门房内,何况后院大门上了锁,所以她们后来就再也没有进去过。

此时月色正明,园内亭阁楼台,廊回路转,小桥流水,奇花异石,哪里像是荒废的样子?又怎么会有鬼怪虫蛇!心内正自猜疑,又见刚才那黑影从另一面墙上翻出。他心中惊疑,看那黑影身材,倒有些像吴府管家吴忠,但若是他,却为什么深夜鬼鬼祟祟的到这后院来,而且不走院门却翻墙而入?他掠过去一看,那人翻墙处是一座石屋,四面没有一丝缝隙,只前面一扇铁门,上面挂着一把大锁。赵霖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心里觉得奇怪:这黑影是谁?为什么深夜翻墙进来?这石屋里又装的是什么?想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于是绕到石屋后面,抽出绝尘剑,在靠地面的石壁上划了起来。这绝尘剑非同一般,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不一会便给他划出了一块一尺见方的石砖。他将砖抽出,打燃火折,一头钻了进去。但他很失望,石室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室中央摆着一扇巨大的石磨。

他心有不甘,一面墙一面墙仔细地照看过去,仍然一无所获。正准备退出,却忽发童心,要将那石磨转动玩玩,试试自己内力如何。那磨少说也有几千斤重,一般人休想动得分毫。他运劲一推,那磨居然给推动了。他心里一高兴,再推,却忽然听得一阵扎扎的声响,地上竟然现出一条裂缝来。他大奇,又推,每推一圈,裂缝就扩大一点,待他推了十来圈,地上已分明现出一条地道来。他心中虽然有些害怕,但受不住好奇心的诱惑,于是拔出绝尘剑,一手执剑,一手举火,顺着从地道口延伸下去的石级,一步步往下走去。大约走了十多级,便是一间不小的地下室。地下室中并无他物,只靠角落放着一堆奇兵利刃。这些兵刃中形状奇特的,有些他听师父说过,所以认得。比如浮云剑,据说是崆峒前任掌门用的,但他十多年前被人杀死之后,这剑就从此失踪了,谁知今日他竟在这儿见着!而更令他吃惊的是,这堆兵刃中赫然放着一把浪剑!他心里噗噗乱跳,再也没心思看下去。浪剑为什么会在这儿?吴义呢?是不是也在这儿?突然想到吴平两次巧合相救自己,心中不由一阵颤抖!他不敢想下去,满腹狐疑地退出石屋。正要越墙而去,猛然听得一声轻微的叹息,似是女子声音。他心中又是一惊,莫非这后院真的有鬼?他胆子本大,这时绝尘剑在手,更是不怕。心想不管你什么妖魔鬼怪,今晚我非得探出个究竟不可!于是顺着声音传出的方向悄悄摸了过去,到了一座小红楼前,楼内居然透出一丝微光。

正在犹豫进这小楼还是不进,楼上又传来了一声叹息。赵霖心中一宽,知道是人非鬼。他轻轻一跃,便跳上了二楼走廊。走近透出微光的地方,伸指沾了点口水,在窗纸上弄了个洞,然后单眼靠在洞上往里窥去。这一看又看得他心头一跳,房中间一张八仙桌上放着一支点燃的蜡烛,蒙蒙的烛光摇摇曳曳。桌旁坐着一个女子,虽天生丽质,却容颜憔悴,此刻正云鬓散乱,泪光莹莹地呆坐着。这女子不是别人,竟是青园戏班的满堂娇姑娘!

赵霖大奇,她怎么会被锁在吴府后院中?青园戏班的人遇害,她又知不知道?他正自心中猜疑,却听得满堂娇声音轻柔而凄楚地自语着:“班主,爹爹,你们现在在哪儿啊?两年了,怎么都不来找我呀!”

自进这园子起,赵霖看到的都是出他意料又令他无法置信的事情,开始时脑中一片混乱。但他人极聪明,很快想到,这园子也许隐藏着一个绝大的秘密!而且这秘密很可能和青园戏班的血案有关,甚至还有可能和自己的血仇有关。于是他决定见满堂娇。

他轻轻敲了敲门,便听得满堂娇在里面道:“吴大人,今晚怎么过来了?”他还不及作出反应,房门已经打开。

满堂娇看见他手握宝剑,惊得退了一步,颤声道:“你,你是谁?”

赵霖忙插剑入鞘道:“姐姐休得惊慌!是我。”

“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满堂娇仍然满脸惊惶。当日她见到赵霖时,赵霖还只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两三年过去了,他已长成一个英俊的青年,满堂娇如何还能认得出来。

赵霖料想她不认得自己了,只好道:“姐姐,你可记得两年前,你们戏班在白马湖畔的镇子上演《李逵负荆》?当时狼山五怪中的夺魄刀刘远山和追魂剑钟离青不是要抢你么?是我……”

“你就是当时救我的那位小兄弟?”满堂娇抢着道,但神色有些惊疑不定。

赵霖点了点头道:“是啊!”

满堂娇这时似乎看出了他的面貌轮廓,惊喜交集道“小兄弟,真的是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她边说边忙着让坐倒茶。

赵霖道:“姐姐别忙,坐着听我说话。我的事以后慢慢告诉你,先说说你自己吧。”

满堂娇告诉他,他们戏班在白马湖只演了三天便离去了。然后往东到了射阳湖,再然后一路南下,辗转数月,经鲁家垛、柳堡、汜水、临泽,准备到高邮多呆些时日,不料在马棚湾遭到一群黑衣蒙面人追杀。她不会武功,一开始便被一人挟持上马,不知怎么就晕了过去,戏班人的生死,一概不知,醒来后人已在这红楼内。后来慢慢得知,这儿是高邮知州府后园,自己是高邮知州吴大人从强人手中救下。吴大人答应替她寻找戏班,一有消息就会来告诉她。可时隔两年了,却一直没有戏班的音信。吴大人对她优礼有加,关怀备至,她无以为报,又无处栖身,思前想后,只得以身相许。

赵霖听了满堂娇这番经历,心中又不由涌上许多疑问。但这时他无暇细想,同情地看着满堂娇道:“姐姐,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你可要节哀。”

满堂娇一惊,心中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赵霖接着道:“你爹爹是不是扮演王林老汉的那人?”

满堂娇惊惶地点了点头。

“两年前,也就是我爹娘遇害后的第二个月,我在离高邮不远的马棚湾见到了你们戏班的人。当时除了你爹爹,其余的人已全部死了……”

满堂娇惊叫了一声:“我爹爹他怎么样?”

赵霖叹了口气道:“你爹爹告诉我,杀害你们戏班人的凶手,为首的是一个手使浪剑的人。说完后他也断了气。”

满堂娇听到这儿,两眼一黑,咕咚一声摔倒在楼板上。赵霖大惊,将她抱到床上,又是捶背,又是掐人中,总算将她弄醒过来。哪知她醒过来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赵霖忙掩住她口,道:“姐姐别哭,让人知道我在这儿就麻烦了!”

“楼下的丫鬟没有我呼唤是不敢上来的。吴大人十天才来这儿一次。”满堂娇抽噎着说。

赵霖这才放心了些。

满堂娇肝肠寸断,哭着哭着,忽然道:“爹爹,女儿不孝,苟活了两年。你们既然都不在了,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她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就多了一把剪子,猛往自己胸口插下。

赵霖动作更快,一把握住她手腕道:“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满堂娇挣扎着道:“你让我死了算了!”

赵霖忽然怒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害死你爹爹他们?你难道不想替他们报仇?”

满堂娇神色呆了一呆,又痛苦地道:“我当然想,可我一个女人家,怎么去报仇啊!”

赵霖拍着胸膛道:“姐姐放心,有我呢。你别哭,听我说。吴府这后园隐藏着许多秘密,你只须时时留心,或许就可找到杀害你爹爹他们的线索。答应我,今晚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包括吴大人。你可明白?”

满堂娇沉重地点了点头,两串泪珠洒落在楼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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