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前尘往事

十五日后，邢狱内，那个被雪兰打出内伤的郑源被司马文舒强行抓来行刑。

“司马文舒！你这个小人！罔顾陛下的旨意！”郑源被绑在长凳上嘶吼着。

“把他的嘴给我塞上！”司马文舒的脸冷若冰霜，目光寒烈，郑源看见他的样子都不由得抖了抖。

这时，暗处桌案边的人，悠悠地开了口，声音就像焦尾琴般动听，他慢慢走到郑源面前，郑源看着他的脸愣住了。

这是一张美得超越性别的脸，狭长的丹凤眼，如瀑般乌黑亮泽的头发，白的透光的皮肤。

“郑公子……我最讨厌别人盯着我的脸看……”他的嘴角挂着危险的笑，“拿上好的吊命药给他，这三十棍可要好好打，打的不合意……重打。”

他轻轻吐出“重打”二字后，郑源吓得脸色惨白，继而破口大骂：“百里寒青！你和司马文舒蛇鼠一窝！残害忠良！”

郑源应该庆幸雪兰没来观他的刑，否则就冲残害忠良这四个字，雪兰能当场提剑宰了他。

“百里，我看刑部要是有朝一日落你手里，那些犯人怕是就要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司马文舒拿起茶杯，吹了吹表面浮着的茶叶。

“卢彧春那个老家伙，我已经找到他的把柄了，把他拉下来只是我愿不愿意的事罢了。”百里寒青漫不经心地说，“不过，我快成婚了，在娶玉瑶之前，不想大开杀戒。”

司马文舒冷哼一声：“玉瑶的话你倒是听啊……”

“是啊，要不要叫声姐夫听听？”百里寒青的俊脸凑了过来，近距离看着司马文舒。

司马文舒觉得他阴森森的，一把推开他，瞪着他说：“本相是你上司，这是办公期间，不得谈亲戚！”

“你就是拉不下来脸而已……”百里寒青的指甲轻轻滑过他完美无缺的面容，看了长凳上绑的郑源，“还不行刑？看热闹有意思吗！”

“是。”狱卒立刻举起廷杖，一下一下打了下去，每打一下，郑源都扭曲着面容惨叫着。

百里寒青就像在听什么动听的乐曲般，闭着眼睛欣赏道：“这可比他骂人的声音好听多了，你们卖力点儿打……”

“就三十棍，得罪了郑家，看你爹不扒了你的皮。”司马文舒瞟了他一眼。

“算了吧，也就百里靖那个傻子怕爹。我才不怕……”

“没到拿下郑家的时候呢……”司马文舒悠悠地说，“当时大公主为什么不叫你去教十四殿下权术？你可比周云烟狠多了。”

“你不怕那温软可爱的小姑娘被我吓的晚上做噩梦？”百里寒青抬眼看了司马文舒一下，继续闭目养神，“或许，她再长几年，就要轮到我了，现在让她接触太过血腥的东西……不利于身心呢。”

司马文舒看着他，轻叹一声，什么都没说。

三十棍之后，郑源腰部一下全是血，按照当时太子的吩咐，他的一条腿也废了，这么个残废直接被司马文舒下令丢出刑部。

东宫养伤的太子，听见这个消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百里寒青太狠了，果然是咱们自己人啊。”

“殿下，那这样郑家不就更得跟咱们对着干了？”沈古凌垂首道。

“还差这一天吗？从本宫没拦着兰儿打他起，就已经决定要跟郑家撕破脸了。这些年他们的事，还不够糟糕吗？郑源毁了多少人，郑素明剥削了多少人？”

“是，殿下。属下得知，今日钦天阁女祭司姬如月等人从南疆回来了。”沈古凌拿出一份文书交给景岚。

“大表姐她们也回来了，还要住进密园……不过姬家的人回来……”景岚记得从前姬家的人被远迁至南疆，美其名曰是镇守，实则就是流放。因为有人参告他们家对皇室下了紫微劫的咒。

此番回京，只怕是与雪兰的身世有关了……

密园门口，停着三驾马车，六位公主等人在门口迎接。

第一架马车下来的是太子口中的大表姐慕容筱及其夫君元亓，而后是姬如月和程月宁，最后才是汉宁郡主端宁儿。

慕容筱雍容华贵，仪态端丽，朝雪端走去，拉住她的手道：“表妹近些年来可好？”

“托大表姐的福，一切安好，这些许月舟车劳顿必定累了，宫殿都收拾好了，走吧。”雪端比了个请的姿势，让慕容筱和元亓先行一步。

二公主雪梦则到端宁儿那看了下，这位郡主的雅言讲得不好，换了别人，怕怠慢了。

“多谢二公主。”端宁儿行礼谢道。

“宁儿啊，多年来不曾回来相聚，我知道叔父的噩耗，但是日子还是要过的。”雪梦轻轻拍了怕她的肩，柔声劝道。

“是了，景悠他……”端宁儿口中的景悠是同她前些年定下婚约的人。

“你放心吧，他好着呢，知道你要回来不知道多高兴呢。”雪梦陪着她回住的碧痕阁，一路上给她讲着京中各样的趣事。

姬如月一直站在密园门口，身后程月宁问：“月儿？不进去吗？”

“进去了，好多的事情就要重新开始了。”她一袭蓝白天河霓裳，戴着面纱，清丽的水眸中写满了惆怅。

雪灵从密园走出来，微微一笑：“月儿……”

“灵。”姬如月走上前与雪灵拥抱了一下，“皇公主……”

“还没封呢，且先叫十四殿下吧。”雪灵看着她，垂下了眼眸，“她尚在禁足，打了郑家的大公子。太子为了她，还受了十鞭子。”

“都是命，百转轮回还是要再走一次。”姬如月叹息道，“走吧，我有点事要跟你单独讲。”

雪灵带着疑问，和姬如月到了芊雪庐。她让程月宁去泡了一壶茶，转身到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了一本手札。

“百凤宫的藏书阁内应该有这本手札的上部，敢问她是不是已经重掌凤血阁了？”

“对，前几个月的事。这个手札里面写了什么？”雪灵指着姬如月手里的书问。

“这里面记载的都是慧娴孝珍皇后的后半生，讲述了苍玄国的覆灭，以及十四位异姓王的册封。”姬如月稍微顿了一下，喝了口水，“上部里应该记述了凤血阁的事，还有北遥南疆两地的事。也应该记载了冰魄剑。”

姬如月放下手中的书，看着雪灵：“她出世时重新盛放的魅兰呢？”

“在母后那儿，母后日日悉心照料。”雪灵给自己倒了杯茶。

“不知何时能从皇后那里拿到我这里，那盆花也许是解除诅咒的关键。”姬如月紧紧握着茶杯，双眉紧皱。

“这盆花？它有什么玄机啊？”

“这盆花与宿主生生相息，我只是猜测。”姬如月摘下面纱，露出姣好的面容，“灵，你真的相信是姬家给皇室下的咒吗？”

“当然不相信，可是你们姬家的名声都被传成这样了……”姬如月此番回京，根本不敢大肆昭告天下，否则会引起民众的讨伐。

“紫微情劫这种不外传的禁制咒术，就连我爹娘都不曾修习过，我也不过是因为想帮殿下解咒学了些皮毛。百年前，姬霜担女祭司，她的阴阳术是一等一拔尖儿的，可是她也没能完全掌握……”姬如月说的情绪激动，打翻了茶杯。

“为什么别人的错要让我们家来背？灵，姬家百年来对景雪皇族忠心耿耿啊！”

雪灵拉着姬如月的手，宽慰道：“父皇既下令让你们回来，当然是想为你沉冤得雪，更是希望你想想办法解了雪兰身上，或者说是皇族遭受的诅咒。”

“她是紫微星，只要她肯，可以解，只不过那个代价……很大……”姬如月说着说着，叹了口气，“而且，现在没到时候，必须她和太子双方都同意。”

“而且，她的命格，性情，我断定这是转世。甚至我们也有可能是百年前末代赫宣皇族的那一代。”姬如月一语出，雪灵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赫宣，那个象征着景雪两氏前身的辉煌。

“若是转世，那么所有事情会有改写的可能吗？”雪灵轻声道。

“也许，不过，也有可能会重演一次，结果还会是一样的。”姬如月重新戴上了面纱，“一会带我去拜见皇后吧。”

雪灵看着她，点了点头。

夕雪宫内，皇后站在窗边看着那盆粉色的兰花，太子景岚款步进来。

“母后。”他行礼道。

“景岚来了，坐吧。”皇后雪夕走回上首凤座，“这个时候来可是有什么事？你的伤？”

“母后不必担心，十鞭子而已。”

“当日事从权宜，你大皇姐来的时候还带着武瑾萧她们，兰倾城的脸又肿的老高。虽说理在我们，但是你妹妹毕竟私自出了密园……罚是一定要罚的。”

“母后，您做的没错，儿臣今日接到右相的信儿，郑源已经废了一条腿。”

“为君者，还是不要公报私仇，到时一并发作，让他们毫无转圜余地才好。”皇后看着景岚浅笑道。

“母后教训的极是，儿臣受教。”景岚随即起身拱手道，“今日祭司姬如月携夫婿程月宁，虎威将军元亓携夫人慕容筱并汉宁郡主归来。母后可想与他们一见？”

皇后摇了摇头，道：“旁的不急，倒是这姬如月本宫很想与她一叙。”

这时，皇后身边的女官飞凤进来报三公主和姬如月来了，皇后点头示意让她们进来。

雪灵和姬如月走了进来，两个端庄沉稳的女子在皇后面前盈盈一拜：“参见皇后（母后）。”

“起来吧，赐座。”皇后看着戴面纱的姬如月，“如月年纪轻轻就登此高位，想必通晓天文地理，阴阳术修习也在姬家所有人之上吧。”

“皇后谬赞，姬如月才疏学浅，能登祭司之位，也是陛下娘娘厚爱。”姬如月跪地道，“臣今日有一不情之请，请皇后娘娘将魅兰花交予臣养育。”

“哦？”皇后依旧是浅笑看着她。

“此花成熟的颜色应是像太子公主出生那夜天空的紫色，只不过，此花需要以姬姓女子的血来浇灌。”

“不是以公主的血吗？”皇后让飞凤扶姬如月起来。

“不是公主的血，此花当年由姬霜大人培育，自然还是由姬家的人养育为上。”姬如月不卑不亢地说。

雪灵和景岚看着皇后的神情，不知道皇后心里到底如何盘算，有紧张地看着姬如月，公然向皇后要这盆宝贝花，勇气可嘉啊……

“如月，花可以给你，不过，若是此花夭折在你手中怎么办？”

“绝不会，臣愿以项上人头作保。”姬如月再次跪下叩首道。

“好。”皇后站起，到窗边拿起那盆花，走到姬如月面前，“记住你的话，本宫与陛下相信你姬家不曾诅咒皇室，但是若是此花败了，你和你全家就要付上代价。”

“臣定不辜负陛下娘娘信任。”她双手接过花。

夜半时分，姬如月从床上下来，看了看身边的程月宁，浅浅一笑。

她走到魅兰花边，用小刀划破手指，血一滴一滴落在花盆的土上。只见这花与花叶以肉眼能见的速度颜色缓缓加深，大概七滴血后，姬如月停下了。

P.S：科普一下，古代雅言就是指当时在说的普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