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起点

夕雪六年春，一个身着淡粉色襦裙的小姑娘站在百凤宫院中，十分霸道地指挥小太监小宫女放风筝。这就是那位拥有尊贵的紫微命格的皇七公主——雪兰。

一旁侍立的端庄女官——冷华端略带忧虑地说：“殿下，您要不要去温习一下昨日大公主教的诗？她可说今日要问的。”

雪兰摆摆手，十分傲慢地说：“怕什么，不就是问个诗吗？到时候随便读一读就好了，大姐虽然严，但是也好糊弄嘛。譬如昨日的书，她不就没说什么吗？”

雪兰看着冷华端苦着一张脸，摇摇头，两只软软的小手掐着冷华端的脸笑着说：“华端，笑一笑，没关系的。”年纪小的孩子往往手里没有轻重，冷华端的脸红了两块。

就在雪兰要下去亲自放风筝时，一个身着红色月华锦，头戴金色凤凰步摇的女子进来了，她面容清丽却神色严肃，周身散发着寒气，任谁都看得出她很生气。她走进院中看着面前乱糟糟的场面，本就冰冷的脸又沉了几分。她抬起眼眸，凌厉逼人地看着雪兰，沉稳地开口：“兰儿，我昨日说什么了？”

雪兰张了张嘴，而后又紧紧闭上。身后的冷华端，跪地行大礼恭谨道：“奴婢见过大公主。”

这位面带寒霜的美人就是当今大公主雪端，她才成婚不久。虽说新婚燕尔应该粉面含春，可是看着这个妹妹，她真的是没办法开心。就连她的夫君——大长公主的儿子景逸，也说不要管那么多，省的孩子日后记恨。可是，她如果真的不管，于良心不安啊。雪兰自满月后，住进密园，她都快把雪兰当女儿一样照顾，她希望这个小丫头可以成为一位贤德的女子，可是……

“大姐，我……”

“书温好了吗？”雪端已经冷着眼眸盯着她。

雪兰吞了口口水，结结巴巴地说：“温……温好了。”

雪端什么话也没说，径自走入正殿进了书房。雪兰低着头，像只斗败的公鸡一样走了进去。冷华端看雪兰进去后，吩咐那些人把风筝等物收拾好，各做各的事去了。

书房内，气氛诡异，雪兰缓慢地打开书，翻了好半天也没翻到要读的诗。雪端看着她，依旧什么也不说。雪兰只觉得过了好久才翻到地方，稚嫩的童音颤抖着说：“……举杯……邀……邀明月……对，对影成……三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把玩着腰佩的雪端缓缓抬起头，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想起：“继续，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雪兰知道大姐肯定生气了，她从位子上站起来，垂着小脑袋，眼中含泪，一语不发。雪端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怎么不读了？不是温过了吗？不是都会了吗？”

“大姐……我……我没读，我一直在玩儿……”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着，雪兰自小就怕雪端，六个姐姐中，雪端在雪兰心中就是母老虎一样的存在。

“好，终于承认了。铺纸磨墨，抄吧，什么时候抄会了，抄熟了，再吃午膳。我就在这陪你，哪都不去。”雪端头也不抬地说。

雪兰吓得抹干眼泪，赶紧照办。外面，冷华端接到小宫女的禀报得知新选的三位女官已经进了密园，正往百凤宫来。她对小宫女吩咐后，依旧侍立在外，毕竟里面这种场面她不要进去的好，大公主最不喜欢教训雪兰的场面被人看见。

屋内，雪兰的手颤抖着在纸上划拉着，雪端还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眼中带着微微怒火。她又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写不好就重写。”

雪兰听完都快哭了，还不如让大姐骂她一顿来的痛快点儿，这样阴森森的，她好怕啊！可是，她什么都不敢说，否则在院外罚跪可就等着她了。她努力控制着颤抖的手，抄了一遍又一遍的诗，大概二十遍左右，她才颤颤巍巍地说：“大姐，我……我会了……”

“会了就背吧。”雪端也不抬头，估计是气的不想看她了。

雪兰乖乖地把诗背了一遍，水灵灵的杏核眼看着雪端，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做能让雪端消气。只见雪端点了点头，起身站起，就要往外走。雪兰慌了，她赶紧跑上去，抓住雪端的衣服，又紧紧抱着她的大腿哭着说：“姐姐！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一定好好读书！”

雪端狠心地扒拉开她的手，雪兰就更用力地死死抱着她不放。雪端皱着眉说：“你松开，我不走。”

雪兰半信半疑地松开手，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雪端叹了口气，拿出手帕蹲下身给她擦眼泪，边擦边说：“我生气一是因为你不诚实，你对我撒谎说你读了书；二是你辜负我对你的期望，从我教你以来，你就没认真过。你不是笨，是不肯学。”

雪兰听完，心里十分愧疚眼泪更加疯狂地往外涌，雪端又叹了口气，把她搂进怀里安抚说：“兰儿，可以学不好，但是你不能连个好态度都没有。别哭了，今天起好好学，过会让冷华端给你拿点儿你喜欢的糕点。你姐夫还说如果你学的好，要给你买兔子呢，为了想要的小兔子是不是也得好好学啊？”

雪端柔声安抚了好长时间，雪兰才止住眼泪，向雪端保证说：“大姐，我一定好好学，等你什么时候觉得我可以了再让大姐夫给我买兔子行吗？”

雪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摸了摸雪兰的头说：“好，等你什么时候可以了，就给你买兔子。”

外面的冷华端估摸着里面的说话声没有异样了，才开口道：“禀大公主，今日新晋女官已到百凤宫，请问十四殿下何时可以接见？”

雪端看着雪兰，朗声道：“现在吧，安排她们来正殿吧。”说完，她拉着雪兰的手，嘱咐她一会接见新女官的事宜，又待雪兰坐定上首的凤椅后，冷华端带着三个女子进来了。

这次选上的有前女国的嫡公主凤霙，礼部陆尚书的两个女儿——陆玲玲和陆娆。

凤霙脸上挂着恭谨的笑，行了标准的宫礼，说：“臣凤霙见过大公主，七公主。”在雪兰抬手示意后才起身。

雪端对雪兰说：“她本是寄养在母后身边的，母后觉得她稳重大方，就指了来伺候你。”

雪兰点了点头，笑着看凤霙，软软糯糯地说：“可是前女国南媛公主凤霙？”

“不敢，女国既已灭，便无南媛公主。臣受皇后娘娘恩惠，愿忠心伺候殿下。”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在我这里领四品女官的位置吧，毕竟三品已经有了华端了。”雪兰心里其实并不希望她来伺候自己，陪着自己玩就好了，曾经的公主怎么也不像会照顾人的样子啊。

接下来一身鹅黄色交领襦裙的女子，脸上的笑就如同春日的阳关般令人舒心，一下儿就得了雪兰的欢心，没等她说话，雪兰就开口了：“如此可爱的姐姐，就也封四品女官在我这儿吧。”

雪端一脸诧异的看着雪兰，摇摇头，介绍道：“这是陆尚书的长女，名唤陆玲玲。”

“奴婢陆玲玲见过大公主，七公主。”陆玲玲的声音十分清脆，如黄莺出谷般美妙，她微微抬起头，看到上首坐着的小女孩正冲着她露出甜甜的微笑，她也礼貌地回礼一笑。

至于最后的陆娆，因为雪兰觉得伺候的人太多了，就只好由雪端做主把她塞进四公主雪樱那里伺候去了。这下，百凤宫三个女官到来，就更加热闹了，雪兰虽然收敛了些心思读书，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玩玩闹闹。

过了几日，雪兰闲来无事到百凤宫的藏书阁闲逛，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本奇怪的书。这本书没有书名，翻开第一页，左下角写有一个小小的“珍”字。五岁的小女孩对这本不同寻常的书充满了好奇，殊不知她的一生就是这本书的写照。

她翻开了书，里面居然画有密园的全景俯瞰图和百凤宫的俯瞰图。她满脸惊奇地看着，最后在一个写着“凤血阁”的地方定睛许久。她自小在密园长大，因为选进来伴读的人很多，所以画中的大部分地方她都去过，可是这个凤血阁，她既未听说过也未去过。她坐在地上，继续往后翻着，里面第一个介绍的就是这个神秘的凤血阁。书中记载，此阁由苍玄国皇公主赫宣珍创立，分为岷阁、灵雀阁、暗花阁三阁，此阁可掌控天下消息。雪兰看得一愣一愣的，她还不能理解掌控天下消息的重要性，但是听上去倒是挺厉害的。听见外面陆玲玲和冷华端找她的声音，她就把书藏在身上，若无其事地走出了藏书阁。

外面，五公主雪轩，轩辕三小姐轩辕祈舞和贤月郡主雪月妍坐在院中的石桌上喝着茶。

“祈舞，妍妍，小妹天资不够且有些懒惰。请二位来教习她舞蹈着实屈才了。”雪轩脸上挂着笑。

轩辕祈舞听后，撇撇嘴说：“五公主，您这也不怎么看好七公主啊。万一她是个学舞的料子，有朝一日赶超我们这舞天仙也说不准啊。”

雪月妍听后掩唇一笑，拿起茶杯轻啜一口。

这时那个小小的身影跑了出来，边跑边不满道：“五姐！你就会在背后贬低我！那就有你说的那么差？”

雪轩俏皮一笑：“怎么没有，把大姐气成那样。既然不努力读书，那就练点别的，所谓技多不压身嘛。”

“你是故意给我找事干吧……”雪兰鼓起腮帮子看着她，又见旁边坐着的两个人后，咧嘴一笑，“祈舞姐姐，妍妍表姐，你们来了~”

“是啊，被请来教你跳舞的。”轩辕祈舞笑眯眯地拉过雪兰，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看了看，“你倒是挺适合的跳舞的，好好跟我们练肯定会一舞动京城的。”

雪轩听后噗嗤一笑：“祈舞，你指望这么个豆丁儿一样的小丫头一舞动京城啊？”

雪月妍看了一眼雪兰，佯装生气地推了雪轩一下，说：“怎么不可能啊？咱们兰儿再不济，也比你这个弹筝的强，到时候只能当乐师。”

雪轩的筝是十分出色的，雪国六位公主每个人都擅长一种乐器，到了雪兰这，也不知道为什么让她学舞。

“妍妍，打小儿你就拿我弹筝这个说事儿，你怎么不说二姐的琴和四姐的箜篌啊？”雪轩反击，“我还没说你呢，你不也还吹箫吗？就该让你教雪兰乐器，让你好好被折磨折磨。”

雪兰看着她五姐姐一点颜面都不给她留，开口分辨道：“妍妍表姐，从明天起，我既跟着你们学舞，我也要学吹箫，不能让某人看不起。”她再说某人的时候，定定地盯着雪轩。

雪轩不气也不恼，吹角勾出一丝笑：目的达成了！

对于雪兰这个性格鲁莽的人来说，激将法是最好的方法。雪兰不喜欢服输，既然有人说她做不好，她就越会去较这个劲。大皇姐果然出了个好计策啊。

雪轩又换回那个平易近人的笑，说：“好啊，那你就好好学，到时候给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很厉害。可别成我们七姐妹中最弱最差的。”

雪兰看着她往后退了两步，朝她吐吐舌头，转身往屋子里跑了。雪轩看着她小小的活泼背影，微弯唇角说：“咱们走吧，明天你们再开始教她吧。”说完，一行三人出了百凤宫。

至于雪兰，她其实想要在今天好好研究研究那本手札，夜色深沉，她把冷华端叫了来好好盘问了一番。冷华端是三个女官里通晓雪国历史和各样事物的人，问她是最保险的。

“华端，你可有听过百凤宫？”雪兰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冷华端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反问道：“殿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今天无意中翻到了一本书，这本书好神奇的，居然有整个密园的俯瞰图。我看到里面就有凤血阁这个地方，可是我从来没去过啊。我想，你一定知道。”雪兰和盘托出，她是极信任冷华端的，所以她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秘密。

“殿下，这个事，您还是别问了。像凤血阁这个地方，史书上又没有记载，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啊。”

“不可能！你肯定知道啊。”雪兰不依不饶地追问。

冷华端无奈地笑了笑，这可不能说啊，当年大公主千叮万嘱不可雪兰到东南角的阁楼，也不许让她知道这个地方。她可不敢违抗命令。

“殿下，这么晚了，早些休息吧。别想那么多了。”冷华端帮她盖好被子，吹灭烛火，离开了寝宫。雪兰嘟着嘴在床上，胡思乱想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外面一颗星划过，雪国的东南西北四角皆有奇异光芒闪现，却不过只一刹那。一个面带白纱，身着蓝白相间天河霓裳的女子叹道：“又要开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