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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含恨而亡

第一章 含恨而亡

书名:嫡女生存手札作者名:西凌月本章字数:3858更新时间:2023-12-27 18:19:50

乾业三年腊月初六,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第二日,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白雪中。

此时的含阳宫却温暖一片。

含阳宫是由一种稀有的玉石搭建而成,能维持固定的温度,是皇帝特意为淳显皇后修建的。

“陛下对皇后娘娘真是一片真心,就因为去年冬日娘娘不小心冻伤了手,陛下就召集几百工匠、花费数百万银两,修建了含阳宫。”

“是啊,娘娘不小心被御书房的门槛磕着,陛下就令人夷平了门槛,娘娘想吃岭南的荔枝,陛下便令人日夜赶路将荔枝送进了宫。都说天子无情,这位陛下却重情重义,独宠一人。”

“皇后娘娘心善,当年那恶妇那样对娘娘,娘娘还为她求情,只有这样的女子,配得上陛下的多情了。”

景宁听着那些议论声,提水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她身上穿着单薄的中衣,那衣服脏兮兮的打满了补丁,完全没有御寒的效果,只能勉强遮羞,赤着脚,脚上长满了冻疮,流着脓液,一张脸上也是纵横交错的疤痕,皮肉外翻,十分可怖。

宫女们从她身边过,都捂住了鼻子,露出嫌恶的表情。

“这恶心的老太婆怎么还不死!”

没有人记得她这个老太婆才是皇帝的结发夫妻。

皇帝将她这个结发妻子,扔在冷宫之中受尽折磨,是重情重义吗?

皇后郑休宁隔三岔五都来这里折磨她一顿,是心地善良吗?

她想笑,却连笑的力气都没了。

赵郢,赵郢,这个昔日里呢喃都觉得微甜的名字,此时念起来却是浓入骨髓的恨意。

景宁的思绪有些飘忽,一些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景泰六年,还是三皇子的赵郢来丞相府提亲,父亲是不肯她嫁给赵郢的。

“三皇子生性凉薄、不念旧恩,并非良人。”

她不听,几欲和赵郢私奔,最终得偿所愿。

成婚那夜,赵郢拉着她的手道:“景宁,赵郢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妻。”

景泰八年,江南突发洪灾,三皇子被冲入洪水,官兵到处搜寻不到,几乎断定为死亡的时候,是她沿着河堤走了三天三夜,将他从泥沙里挖出来的。

赵郢醒来,扑进她的怀里,不顾形象嚎啕大哭:“景宁,赵郢的命都是你的。”

景泰九年,赵郢和六皇子赵夺展开最终的夺嫡之战,她和幼子阿音落在了赵夺的手里,用来威胁赵郢。

城楼之上,赵夺的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城楼之下,赵郢骑在马上,两人眼神相碰。

“景宁,只要你让我放下刀,我和我的将士们就立即放下刀剑投降。”赵郢对着她大喊。

她怎么忍心让他失去一直争夺的东西并且背负骂名?

景宁抱着阿音转身就跳下了城楼。

母子俩大难不死,赵郢将两人紧紧地抱进了怀里,许下承诺。

“景宁,我如今争得这些,将来一起给阿音。”

旧事如梦一般,景宁怎么都没想到,赵郢登基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休弃她,以不贞之名将他打入冷宫。娶了她的妹妹休宁,立为皇后,封号淳显,百般宠爱。

那两人如璧人一般相依相偎站在她面前。

“休宁,才是朕的后。”

景宁一想到这样的景象,就觉得呼吸不过来。

她就在雪地里慢吞吞地走着,一步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

景宁提着水回到了冷宫之中。

脚步声响起。

雍容华贵的艳丽女子捂着唇走了进来,一脚就将那水踢翻了,冷水溅了景宁的一身,迅速结成了冰。

“这天寒地冻的,本宫怕姐姐冻到,就来看看。”郑休宁沉着脸道。

郑休宁穿着到大红色的小袄,蓝色的裙尾拖曳在地上,层层包裹的衣物中,只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小脸,和景宁的狼狈有着云泥之别。

郑休宁的手里拿着一根鞭子,‘啪’的一声就甩到了景宁的身上。

脓包绽裂,皮开肉绽,景宁的身体缩成一团,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郑休宁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打她一顿出气,只要她脱下衣服,身上的沟壑全是鞭痕。

这就是她最疼爱的妹妹啊。

景宁想来觉得自己尤为可笑。

她心里有很多后悔的事。

当年杨氏带着郑休宁上门认亲的时候,父亲就问过她的意见。那时父亲是把她疼进了骨子里,若是景宁不应,郑休宁母女是没法入门的。是景宁看着那孤儿寡母,动了恻隐之心。

郑休宁生得娇小,她把她当作宝贝一样护着,谁欺负了郑休宁,她就像凶猛的小兽一样扑上去,恨不得撕了对方。

欺负郑休宁的人似乎格外多,渐渐的,景宁野蛮凶悍的名声就渐渐传了开来。

父亲不喜,家族蒙羞。

景宁嫁给赵郢后,和母族几乎没有什么来往。

也只有郑休宁天天往王府跑,送来自己悉心准备的东西讨好她。那时,景宁愈加觉得自己没白疼郑休宁,两人几乎同吃同住。

却没想到半年后,郑休宁给她送来一个晴天霹雳。

“姐姐,我怀了姐夫的孩子。姐姐,我错了,王爷那日喝醉了,我推不开他……王爷要我打掉孩子,但是孩子是无辜的……”

后来,孩子还是没了。

孩子没的时候,赵郢冲进了房间,第一次打了她。

“景宁,我没想到你这么恶毒!”

自从郑休宁有了孩子,赵郢自觉对不起她,对她更加好了,几乎百依百顺。而那次却打了她。

看着赵郢愤怒到近乎狰狞的脸,景宁的心一点一点地冷去。

其实她最后悔的事,还是在那一年的上元节,她不该贪玩偷偷跑出去的。那一年,飘红的花灯里,陌上人如玉,她走在河边,撞上了一个人,再抬起头,就落入一双泛着璀璨如星河的眼眸里,从此丢了心。

赵郢这个名字刻在她的心里,再也洗脱不掉。

冷风呼呼吹了进来,景宁从那些碎乱的记忆里回神,忍不住发了一个抖。

郑休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心里涌现出奇异的满足感。昔日里受尽宠爱的丞相嫡女,如今还不是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姐姐,我最近总想起旧事,姐姐心中肯定有很多疑惑吧,我今日就为姐姐解惑。

姐姐还记得当年姐姐为了替我出头,将丹阳郡主推下台阶,导致丹阳郡主摔死,差点为家族招来祸患,从此被父亲厌弃吗?

其实,我身上的那些伤不是丹阳郡主打的,是我自己拿着剪刀,一下一下刺出来的。丹阳郡主摔下去那一下,她并没有死,而是我捂住了她的口鼻……

还有姐姐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何吃了姐姐做的糕点,腹中的孩子会没吗?因为我往那糕点里加了一点点东西。”

原来竟然是这样!

景宁想哭又想笑,她真是太愚蠢了!

“姐姐,陛下登基前,岭南叛乱,陛下和姐姐依依惜别,归来的时候为何对姐姐那般冷淡?”

为什么?

景宁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赵郢和休宁欢好被她发现之后,赵郢极力弥补,景宁和赵郢之间已经有些貌合神离。但是真正决裂却是在那一次。

前一夜,两人明明亲密之极,第二日,赵郢便将她关了起来,不肯她出门,也不肯她见阿音。

“陛下离去的时候,答应姐姐一个月内归来,平叛之后就快马加鞭回来,跑死了十二匹马,结果回来却看到姐姐躺在别人的身下……”

“那一夜不是……”

“当然不是,那是妹妹特意为姐姐挑选的男人啊。”郑休宁捂着唇轻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

景宁眼睛瞪圆了,眼里迸发出仇恨的光芒,瞪着郑休宁。

郑休宁……还真是狠!

“姐姐,别这样看着我。你这样会让我忍不住将你的眼睛挖下来的,等没了眼睛,你还怎么看赵音呢?”

阿音……

阿音,她的孩子,她的骨肉,她已经整整三年没见到了。

三年前,阿音尚且刚刚学会走路,如今该是顽皮的小童了。

“看来姐姐挺冷的啊,本宫给姐姐带来了取暖的工具。”

郑休宁话音落,一个形容猥琐的男人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景宁猜到她要做什么,脸色一变:“郑休宁,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不能这样侮辱我!”

郑休宁笑得温婉:“姐姐的身体要是暖起来,本宫就让你见阿音如何?”

见阿音……

只要能见阿音,她做什么都可以。

景宁站在那里,整个人如同木偶一般,那形容猥琐的男人就起身而上,恶心的脏手摸上了她的肌肤。

阿音……

阿音。

郑休宁疯狂地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十年前,她是万千宠爱的嫡女,她是出生卑微的庶女,需要仰仗她生活,十年后,她成了冷宫的弃妇,而自己则是整个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可以肆意掌控她的命运。

风更加大了。

一个稚童从外面走了进来。

“娘亲……”

景宁的身体突然僵住。

阿音!她的阿音!不能让阿音看到这样的自己!

景宁不知从哪里来个力气,推开了身上的男人,紧紧地缩成一团。

景宁近乎贪婪地看着她的孩子,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白白嫩嫩的稚童,眼睛水润润的,好看的像年画里走出的娃娃。

“阿音……”景宁朝着稚童伸出手。

“娘亲。”

小童朝着郑休宁走去,抱住了她的大腿,撒娇道:“母后传阿音来这里做什么?好冷啊。”

景宁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她的孩子,并不认识自己,而把郑休宁当作自己的娘!

这一切,肯定是郑休宁的阴谋,她恨不得冲上去掐死郑休宁!

郑休宁笑得更欢了。

郑休宁将稚童抱了起来,指着景宁道:“这女人本来是你父皇的妻子,但是却背着你父皇作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阿音,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阿音向来敬仰父皇,用稚嫩的声音道:“淫乱后宫,该杖毙。”

“阿音要是杀了她,你父皇肯定夸你是个大人了。”

郑休宁将一把匕首放在阿音稚嫩的手里:“阿音,去杀了她。”

阿音拿着匕首,朝着她走了过来。

郑休宁真是太狠了。

竟要她的孩子来杀了她!

景宁浑身都抖了起来。

不要!

阿音还那么小!

死在自己最心爱的孩子手里……这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是最痛苦的事。

阿音要是杀了她,那就是弑母,背负着这样的罪名,对郑休宁的孩子完全构不成威胁。

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活在这样的指指点点里,她不会让郑休宁得逞。

景宁最后看了一眼阿音,就朝着柱子撞了过去!

温热鲜血从她的脑袋留下来,很快冷了下去。雪越下越大,飘落在她的身上,很快将她覆盖。

景宁的眼睛一直是睁着的。

她的人生充满了后悔和痛苦。

如果重来一次——

她不会爱上赵郢。

她不会为了赵郢和父亲疏远。

她要让郑休宁承受她今日之苦!

景宁的死,在这皇宫之中,并未引起任何波澜,对于宫人而言,就是那恶心的老太婆死了。

含阳宫。

皇后窝在皇帝的怀里,无意间说起了这件事。

“陛下,冷宫里那女人耐不住寂寞,和太监私通,被阿音撞见,羞惭地撞墙自杀了。”

皇帝抚摸着皇后头发的手一顿,俊毅的脸上表情有些冷,僵在那里许久,然后披衣起身,在中庭坐了一整晚。

恍然间,他仿佛看到那明艳的少女,于那上元节上,穿过漫天繁华,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突然觉得心里一阵揪疼,不由得蹲下了身。胸腔里空空的,像是缺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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