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个杀手有点冷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才出虎洞，又陷狼沟--- 作者：章前诗

雾色依旧深沉。茂密的丛林中，古木高耸，虬枝盘结，从空中直到地下，不知隐藏了多少危机。而此起彼伏的野兽吼叫声也有愈发强烈的趋势。

躲在高高的树梢顶上，林笑知道危险系数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高，但他必须要等，等其他四个同伴前来汇合。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将身旁的这个陌生人安全带回村里去。

就在一刻钟前，他成功地干掉了一只魑魅兽，然后趁着另一只魑魅兽和碧玉蟾蜍打的情深意重，难舍难分之际抄起昏迷不醒的杨万里迅速逃之夭夭。

虽然在这片丛林中他有足够的信心自保，但如果带了这么个累赘，他可不敢轻涉险地。老头子经常教育他的一句话就是：逃跑是暂时的，撤退要有大局观！

年纪轻轻地林笑可能还不知道这句话的深层含义，但他知道，眼下，如果再不弄醒这个陌生人的话，前路实在堪忧。

在随身的“百宝袋”里摸索了半天，林笑掏出一个白色的小花骨朵。样子虽不大起眼，但看林笑那不舍的表情，应该是个好货色。

“这“醒神花”可是我前些日子在东溪口那儿好不容易找到的，这次却便宜你了。”心中略带遗憾地想着，林笑手上动作没慢，念力灌注到花中，待三片椭圆形的花瓣缓缓展开，中间拱卫着的那酷似小型宝塔的花蕊也慢慢传出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赶忙将醒神花凑到杨万里的鼻下晃了晃，就听“哎”的一声，杨万里低吟着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儿？”十个昏迷醒来的人几乎有九个会这么问。

“快活林。”林笑微笑道。

“哦……快活……林，不应该是魔窟林吗？……啊！你，你不就是刚才救了我的壮……少侠吗？！”待杨万里的眼睛对焦成功，发现自己身旁的救命恩人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那句“壮士”就一个紧急刹车，迅速换挡，变成了“少侠”。这还是他博学多才，饱阅诗书的功劳，因为古时才有少侠一称，现在你要是这么叫，不被人当成老古董才怪。

不过林笑也没在意，又掏出几枚红色果实，递了过去道：“这是“甜浆果”，味道不错，你先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等我几个好朋友来了，我们就启程回村。”

“这……多谢小哥儿了。”杨万里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先恢复点自保之力才是当务之急。

“跟你一起来的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吗？他被蛇尾蜂追杀，后来又加上了一群“铁背猿”，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个人？朋友？不，不，他是个混账杀手，死了才好。”杨万里一听徐慕山挂了，心中很是欣慰。“这个阴魂不散的，如果这样还不死，就太没天理了。”杨万里心中默默道。他可是有了阴影，生怕现在徐慕山又从哪棵树后转出来，怪笑两声说：嫩雏，障眼法啦障眼法。

“杀手是干什么的？”林笑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趣地问道。

“就是一群凶狠狡诈，丧尽天良，拿人钱财，取人性命的亡命之徒。”杨万里解释道。

“他们为什么要取人性命？”

“因为收了别人的钱嘛。”

“钱有什么用？”

“呃……你没用过钱吗？”

“在村里没用过。”

“现在大陆最通用的钱就是紫炔了，这玩意儿可以换很多有用的东西，也可以自己修炼用，所以人人都喜欢，杀手们当然也喜欢了。”杨万里费力地解释道，他很难想象一个没有紫炔的村子，是怎么生存下去的。

“紫炔？你说的不会是这种东西吧？”林笑想了一会儿，从百宝袋中掏出一块散发着紫色微光的圆状物问道。

“嘶……”杨万里倒抽一口凉气，不可置信道：“这……品相这么好的紫炔？你是从哪儿弄来了？不对，能发出微光来的已经不能叫紫炔了，这是低品的紫玉啊！”

“原来就是这种东西，不过我们都叫它“念果”，村子里有个念果园，老头子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我们发果子的。”林笑缓声说道。

“什么？还有专供紫炔的果园？”杨万里这下是彻底愣住了，要知道在大陆上，会结出紫炔奇果的圣树“紫煌树”，早就由各个门派把持了，寻常人等是不可能拥有紫煌树，自己培育紫炔果的，因为这会打破大宗派的垄断，坏了人家的生意，除非你敢自立山头，否则私种紫煌树绝不会被允许。

另一方面，紫煌树身为圣树，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种，它对环境的要求极高，很多宗派都试过自己开辟园地，大量种植，但十有八九都不能成功。所以每有新发现的紫煌树群，都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争抢狂潮。

话又说回来，为什么紫炔对人们这么重要呢，因为它是修炼念力的必需品，消耗品。东极大陆广袤无边，其上物种丰富，植被披覆之地比比皆是，就算是大陆最权威的“万宝图鉴”，也只是记载了其中的十之六七，但经过无数年的摸索和总结，紫炔果作为最为普遍和有效的修炼品的地位早已确定无疑。

万物有灵，而人又是万灵之首。人生而有念，念力又能沟通万物，使之为我所用，故念力的培养是东极大陆所有人穷极一生，都在做的事情。紫煌树吸收天地自然之气，凝结出的紫炔果有锻念培神之效，正是人们趋之若鹜的不二之选。

所以，也就难怪杨万里在听到林笑的话后，震惊莫名的心情了。

“敢问小哥儿，莫非你们村子中是何宗派的门户所在？”杨万里不解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去问问老头子，他知道的多。”林笑摸着下巴，微笑道。

“呃……这个，老头子是干什么的？你在村子里又是干什么的呢？”杨万里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头子？哈哈，他就是村长啦，老头子是我们几个人的叫法。至于我么……”林笑哈哈一笑，先把老头子的身份揭开，说到自己的时候，故意停顿了一下，面皮缓缓收紧，抛了抛手中的紫炔果，眼睛盯着杨万里，冷然道：“干的也是来去无踪，收钱取命的买卖，收的是紫炔，取的是……”。

“也是杀手？！”杨万里霎时石化，看着林笑眼神中的寒意，再联想到不久前的那惊鸿一瞥，心中不由更信了几分。刷刷刷地十几个著名杀手组织从脑海中一一掠过，到底哪个缺德组织喜欢训练小孩子当杀手呢？

“取的是兽命！”林笑冷不丁地把最后一句话说完，然后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杨万里，似乎在等待些什么。

“……小，小哥儿，不，英雄！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杨万里欲哭无泪，思绪有点乱，他觉得眼前这个五官清秀，两道剑眉斜飞入鬓的稚嫩少年，不，稚嫩只是他的伪装，这个城府很深的少年，似乎像头恶狼，在撩拨着他这只乖乖小绵羊的卷毛，一边摸着自己肥嫩的后腿肉，一边跟自己说：“别怕，我是吃素的。”

“唉……”林笑却是沉默了，轻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的转过了身，萧索的背影一阵轻轻颤抖，轻声说道：“我只不过是说个笑话而已。”

“这个杀手有点冷！”杨万里心中默念，无语凝咽。

接下来，两个人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渐渐也把刚才尴尬的气氛冲淡了些。

“我姓杨，名万里，乃青山城“逍遥宗”弟子。这青山城离这里大概有三四天的路程，你别看我们逍遥宗只是青山城“三门四宗”里的一派，往上推了个几十年，也的的确确牛过一段日子，掌管过包括青山城在内总共十二城的地盘。再往上推，当年祖师爷“逍遥真人”也算是东极大陆上叫得上名的人物，一对“多情环”使将出来，那可当真是风云色变，草木皆惊啊。要是再往上推……”

“再往上推就是远古洪荒，混沌初开了。”林笑很不厚道地接道。

“嘿嘿……”杨万里讪笑了两声，接着道：“虽说我逍遥宗今时不比往日，但在青山城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是能排上号的，怎奈这次遇上了南山二鬼这等无门无派的散人，他们便也没了忌讳，敢对我喊打喊杀。”

“就为了几个紫炔？”林笑不解道。

“也不全是吧，咳咳，我也不瞒你，其实他们的主要目的是这玩意儿。”杨万里在怀里摸了半天，掏出一片残缺了一角的书贝来。

“这不是书贝吗？只不过质地有点特别，像是特别淬炼过的。”林笑接过来看了一眼，又扔回去道。

小哥儿倒是好见识，看来家中大人平日里没少教训啊。”杨万里手忙脚乱地接过书贝，贴身放好，这才赞道。

谁知林笑听了，反倒又陷入沉默，摸着下巴不知想些什么。

“小哥儿……”

“噤声，有动静。”杨万里刚要说点什么，便被林笑打断，两人靠在一起，躲得树叶之后，藏得严严实实。

不远处，异响不断传来，虽然雾色迷蒙，两人看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瞧着动静，似乎是有人在打斗之中。

“敢胖子，你确定是在这附近吗？”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

“应该没错，林笑给我们的“引路蝶”是往这边飞的，不过这些飞翅鸟忒是烦人，不仅半路杀出来吃掉了引路蝶，现在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另一个憨憨的声音回道。

“嘿嘿，这就叫吃货引吃货，物以类聚，同性相吸的道理。”

“竹竿方，你还敢说？如果不是你忙着收集“青花藤”种子，没查看仔细，我怎么会一头撞进它们老巢里去了，小心背后！”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打，完全不知道林笑二人就藏在不远处。

“别慌，都是自己人，他们嘴上说的林笑就是我了。”林笑接着指着不远处的两人介绍说：“那两个都是我的好朋友，高高瘦瘦的叫方玉竹，我们都叫他竹竿方，稍矮一点，胖的很实在的那位叫石敢当，外号敢胖子。”

“飞翅鸟速度惊人，且喜群居，一动就是成群结队，不死不休，我们还是赶快过去帮忙吧。”杨万里看着不远处二人上蹿下跳的样子不禁着急道。

“别慌别慌，你体力未复，现在怕是帮不上忙，再说他们二人这种阵仗见得多了，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唯一可虑的是引来其他恶兽，就不好收拾了。你在这儿安心等我，我稍作布置便回。”林笑吩咐完毕，不待杨万里回话，身上的碧荷叶一卷，便窜了出去。

“好快的身手。”杨万里看着宛若灵猴的林笑，出声感慨道。

其实，不论是林笑还是眼前这两个少年，都是十一二岁一般的年纪，这早已颠覆了杨万里的固有世界观。因为正常来讲，大陆上虽人口众多，且人人生而便有念力，但念力的强弱却是与天赋、勤奋等等有着莫大关系，一般来说，百人之中，只有二三人具备御使生物的能力，大部分人终极一生，只不过是简单运用念力做一些寻常的事情。曾有先贤哲人指出，产生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在于人的念力虽是与生俱来，但“净度”却各不相同。何谓净度？即是念力的纯粹性，简单点说就是与植物、动物，大自然中各式各样的生物沟通的能力。而决定净度的又是什么呢？天生的！这位哲人如此解释，于是，他倒下了。

话说回来，虽然百之二三的概率已是很低，但十一二岁的年纪，除非是一些超大门派的核心弟子，已经涉及实战，大多数的普通人根本就还处在认识各种生物习性，熟练一些简单利用念力法门的阶段。所以，像林笑他们这样的异类怎能不让杨万里惊叹，要知道他十一岁的时候连“碧焰草”和“青炎草”都还分不清楚，以至于拿错了东西给师父炼药，结果烧掉了他引以为傲的一部须髯，往事怎堪回首……

就在杨万里胡思乱想的时候，林笑已经潜到了石敢当二人的不远处，悄悄在泥土中按下几颗不起眼的种子，露在碧荷叶外面的一对黑眸冷意十足。每一次，当林笑投入到战斗状态时，他都会反复告诫自己，在丛林里讨生活不容易，时刻保持冷静的状态是生命的最好保障。

“敢当，玉竹，动作要快！”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敏锐嗅觉，林笑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作为村子里最出色的猎手之一，他很看重这一点。

石敢当和方玉竹见林笑来了，也是嘿嘿一乐，三人各自施展手段，一时杀的飞翅鸟毛羽四散，尖叫连连。

方玉竹使的是两根“榆节鞭”，主料采用上等“榆节木”，配以“软体虫”的体液与“青盈花”花汁淬炼百回而成，念力灌注之下，可硬可软，可长可短，最是让人防不胜防。飞翅鸟速度虽快，但在方玉竹的榆节鞭下也是举步维艰。

那厢的石敢当也不含糊，手中一柄“铁砂锤”，上下翻飞，劲风扫过，飞翅鸟尽皆回避。此锤用的是百年“黑铁树”树心，配以“飞砂兽”最坚硬的后腿骨，利用“融合草”熔炼月旬方成。一经念力催动，不但坚不可摧，更隐有飞砂漫眼之效，用来对敌，最是好用不过。

至于林笑，更是不必多说，手中黑枪刺出，但见黑影闪现处，便是羽散鸟落时，深得用枪快、准、狠三字精髓。

“哈哈，你们三个都在这儿了，倒是省去了我们一顿好找。”就在三人与飞翅鸟杀的不亦乐乎时，一阵开朗的笑声传来，人未至，声已闻，不用说，肯定是李傲行和程依依来了。

果然，一红一白两条人影接连窜出，树上的杨万里倒是看得真切，只见白色人影是一个面目英挺，貌若晨曦的少年，只瞧眉眼之间，便有一股和煦暖意扑面而来，举手投足间更是隐成气象，令人惊叹不已。

再瞧那红色人影，乃是一清丽冷艳的小姑娘。同样的年纪，别人家的孩子可能还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百般呵护，深藏闺中待长成，但瞧她略皱的黛眉，微翘的嘴角，却无不透露出一股干练之气，略带狡黠的眼眸中暗藏笑意，使人怜惜。

“小猴子，快来帮忙！”石敢当见又来了帮手，赶忙招呼道。

“哈，他呀，他可没闲工夫帮忙了，我看我们还是趁早一起跑吧。”程依依瞪了身旁的李傲行一眼，戏谑道。

“啥？小猴子又闯什么祸了？”方玉竹一听这话，心先凉了半截。

“呃……也没啥，就是后头追了十来只魑魅，一窝“噬骨蚁”，几只“离火雕”罢了。”李傲行摸摸脑袋，一脸惭愧道。

“我……”林笑算是服了，也总算整明白自己那不详的预感是应在哪儿了。

“还有一头“石魔熊”你怎么给漏了？”程依依似乎是嫌打击不够，又给来了个狠的。

“赶紧！前面开路！”方玉竹已经暴了，怒吼一声，一鞭将一只悍不畏死的飞翅鸟抽的打着旋的飞开来去，率先闪人。

“你们俩做的你们俩要负责到底啊！”石敢当还是不含糊，大锤一收，纵身跃起，别说，这次第，还真是身轻如燕，庞大的体积没一点负担感。

林笑瞅这光景，是不好混了，一个收枪势，腰马扎的妥妥地，回头白了一眼李傲行道：“保持队形，自觉跟上。”

李傲行和程依依自然也没二话，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头子的教育一直很到位。

“等等！”

“咋地？”

“娘希匹的，把上面的杨万里给忘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