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裂（上）

【他说我有精神病，却从不问原因。口口声声为了家，转身搂住她。】

“医生，求求你！我没病！老公出轨，叫我来看心理医生，他们这是合起来要害我啊！求你救救我！”一个叫李碧华的女人，一进门就跪倒在王刚面前，声泪俱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苦苦哀求。

女人一身脏兮兮的宽松睡衣。神情憔悴，灰白色的嘴唇瑟瑟发抖。

王刚是这家心理诊所的医师。两天前，她的丈夫陈先生在电话里进行了一次就诊预约。预约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她来早了整整一个小时。

在王刚的示意下，护士端了一杯温水给李碧华。

“谢谢！”女人抬了抬惊慌的眼睛，一口气喝干了杯里的水。

“里面还有一位病人，您先在这里等等！”王刚嘴角微微抽搐，他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一般预约好时间之后，要么准点，要么提前五到十分钟。像她这样，提前一个小时的还是头一次遇到。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如此迫切的赶到这里，或者是被送到这里。

长椅上的李碧华，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问号，王刚很好奇。

结束了一例轻微精神分裂患者的康复治疗。王刚静静的躺在沙发上，休息了五分钟。

李碧华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在护士的引导下，出现在门口。

诊疗室门口到沙发的距离灯光比较昏暗。她犹豫了一下，迟迟不敢进来。

“怕黑？”王刚在草稿纸上潦草的写下两个字，起身将屋里的灯调亮了些。

李碧华怔了怔，手里抱着一个泛黄的女士斜挎包，不安的在王刚对面沙发上坐下。她的眼神闪烁，十分拘谨。

“那是什么？”王刚微微一笑，指着挎包，试图从一些简单的问题，打开李碧华的心结。

她的目光一收，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倒是把挎包紧紧的贴在胸口。

“不安？”王刚又在纸上写下两个字。

“别紧张，这里很安全。没有我的同意，任何人都不会进来！”王刚的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上。

“哦！”她顺着王刚的目光，回头望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惨笑。

“你之前说陈先生要害你？”

“他出轨了！”她的语气冷冷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能详细说说嘛？”王刚手里的笔尖落在草稿纸上，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她抬起头，目光一路寻找，停留在办公桌后面的柜子上。柜子里除了这些年接触的病例档案，以及厚厚的专业书之外。还有一瓶朋友送的红酒。红酒边上，倒立着两只精致的高脚杯。

她是想借红酒舒缓情绪。王刚为她倒了小半杯，自己也端着杯子抿了一口。

那半杯红酒下肚，李碧华撩了撩两边的头发，话匣子慢慢打开。

“我和老公结婚四年了，本来生活很平静。直到他妹妹突然出现，和我们同吃同住。”

“等等，他亲妹妹？”

“说是表妹，可是他妹妹很奇怪，不仅不洗碗做饭，甚至吃饭都要我老公喂，而且每次我老公上班出门都抢着要抱抱。待他走后还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样。”

听到这里，王刚的眉头锁了起来。问了一句：“他妹妹什么时候出现的？”

“半年前。”她为自己添了半杯酒。咕咚一声，一饮而尽。

“我跟老公说了几次，他总是说她还小。让我忍无可忍的是，晚上她还要和我们一起睡。同一张床！她们的生活如胶似漆，完全忽略了我的感受。就前两天，我忍不住找她谈，没想到她扑上来又抓又咬，一脸吃人的神情！”

王刚的眼角眯成一条缝，眉头锁得越来越紧。他从草稿纸下面抽出一页打印纸。照着上面念道：“今年2月11号，您顺利产下一名女婴。重五斤四两，取名陈伊伊。”

”伊伊现在六个月，正是哭闹的年纪。您口中的妹妹，有没有可能是她！？”

“伊伊？”面对王刚肃然的眼神，她面色一紧，情绪激动了起来，疯狂摇着脑袋，重复道：“不！伊伊不是妹妹！伊伊不是妹妹！”

王刚沉默了一会，草稿纸上添了一行字：”重度产后抑郁引发精神分裂！”

脑海里简单构思了一下治疗的步骤。猛然抬头，刚才还在对面的她，不见了！

“你以为我疯了是不是！？”李碧华面色铁青，紧紧的盯着他文件夹上的那页草稿纸。一字一句的在他耳边问道，牙齿咬得咯咯响。

王刚一怵，赶忙将那页纸揉成一团，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习惯性的微笑，打岔道：“哎，你还没告诉我。包里有什么？”

“包？”女人紧张的望着沙发上的包，飞快的扑过去。抱在怀里，痴痴的笑道：“这是证据！最关键的证据！”

“哦？”王刚眼睛一亮，伸手道：”给我看看！”

她往后一缩，一脸提防的神色。

“别怕！我是医生，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会想尽办法帮你！”

她终于颤颤巍巍的将挎包递给了王刚。挎包的皮质老化泛黄，里面落了许多灰尘。

里面除了一张皱巴巴，褪了色的照片。什么也没有。

照片上的女人，十四五岁光景，一头披肩的长发，依偎在一位二十七八岁的短发男怀里，稚嫩的脸上，笑得很开心。

照片的背面，用圆珠笔写下两个名字：“朱倩倩”“陈国茂”，名字中间画了一个没有闭合的红色心心。

“陈国茂是我老公，朱倩倩是妹妹！”李碧华压低了声音，凑在王刚的跟前，神秘的说道。

照片的背景是一面小猪佩奇的卡通墙。上面没有日期。不能确定朱倩倩和陈先生的关系。

这次见面的时间差不多了，王刚将李碧华支出去，电话联系了陈先生。

“怎么样了？我太太的情况严重吗？”电话那头，焦急的语气。

“你过来一下！”

“好，我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接她回去。”

“不！你到诊疗室来一下！”

五分钟之后，陈先生抱着女儿出现在了李碧华坐过的那张沙发上。

“怎，怎么啦？有话直说，我做着心理准备！”从坐下开始，王刚转着手里的中性笔，目光深邃的打量着陈先生和怀里的女儿。

“有一件事，我必须确认！”王刚的语气僵冷。陈先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用眼角余光，发现了王刚文件夹压住的挎包一脚。嘴角一提，一垮，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说说吧！”王刚从袖口抽出那张照片，轻轻推到陈先生的面前。

他怀里的女儿俯身望了一眼，身子一挺，哇哇哭了起来。

所有的细节，没有逃过王刚犀利的眼睛。他起身将文件夹放到电脑前，喝完了杯子里剩下的半口红酒。

“倩倩是个孤儿。我在公司做文宣工作。那一次是针对福利院募捐，收到了许多生活用品。随着送捐赠物资的货车去福利院拍照的时候，倩倩出现在镜头里。她清纯可爱，像是童话里的天使。一瞬间，我忘记了自己有家庭，被她深深迷住了。”陈先生两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时不时的亲着女儿的脸。

女儿被他一亲，嘴角竟然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不哭也不闹了。

“后来呢？”王刚追问了一句，撇过眼神瞟了他女儿一眼，四目相对，那对本该清澈如水的眼睛里，居然浮现出与她年纪不符的阴冷。

“后来，我们在一起了。刚开始，我骗老婆说是妹妹，她放松警惕，没有察觉。直到有一次，她忘了带钥匙，折返回来。幸好在窗外提前发现了她的身影。倩倩慌忙的离开了。走得时候，遗落了随身的挎包。我也没想到，她会把照片装在挎包里。我们的事情，就这样彻底暴露了。老婆又哭又闹，当时到了离婚的地步。这事要是传到单位，我会失去工作。所以，思量再三，我写下了悔过书。保证和倩倩断绝来往，再无瓜葛。”

他怀里的女儿安安静静的听完，怔怔的盯着陈先生。

“再后来呢？”

“再后来！倩倩发短信给我，说大姨妈迟迟没来，好像怀了孕。问我怎么办。看到那条短信，一道晴天霹雳，感觉天都要塌了。好不容易取得妻子的原谅，可不能再出一丁点的差错。当时，心一横，换了一张电话卡。与她彻底断了通讯。一个刚满十五周岁的姑娘，没有家人，没有钱，怀孕的事情除了我，没人可以说。是我断了她生的念头。那段时间，我惶恐不可终日，生怕她跑到单位或者我家来闹。所幸，倩倩已经在我家楼顶的水塔里自杀，直到尸体腐烂发臭才被人发现。”陈先生脸上一直非常平静，仿佛对着王刚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女儿又嚎啕大哭了起来，边哭边伸手在他脸上一通乱抓。

所幸？王刚悚然。他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阵，将李先生面前的照片抢了回来。一本正经的说道：“为了更准确判断您爱人的病因，能不能随你们回家看看。”

“好啊！”女儿发了疯一般在他脸上抓出一道道红色的印子。陈先生吼了一句，把她怔住了，瘪着嘴，一脸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