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味

【每一个生命都值得尊重。当你举起猎枪，它身上的那只手，悄然伸了过来。】

罗凡是典型的肉食主义者，可谓无肉不欢。肉食当中，他偏爱野味。上至飞禽，下至走兽，在他眼中统统视为奇珍异宝，珍馐美味。

市场上的野味数量有限。为了能品尝都更多的新鲜野味，他常邀三五好友，不远百里，进山狩猎。

毋庸置疑，他的好友，清一色的野味爱好者。

一个阴沉的雨天，他们整理好装备，朝一处无人的密林出发。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白茫茫的雨帘，像是天空漏了一个洞，倾泻下来一般。

密林的入口在公路的拐角，碎石铺成的平整空地，很像一个临时停车场。

临时的木材装卸点，是不二的停车位置。

一弯清泉汇聚的小溪，像一条细长的蟒蛇，从密林深处，一路蜿蜒至山脚。暴雨过后，溪水浑浊又湍急，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今日的山路，特别的泥泞。

黑子和老段两位狩猎老手在前面探路，罗凡背着沉甸甸的补给，跟在他们身后。

走进密林，郁郁葱葱的树木撑开的树冠，遮蔽了本就昏暗的天空。四周漆黑一片，犹如夜幕提前降临。

“灯！”黑子一声令下，三人头顶的矿灯，齐刷刷的亮了起来。雪亮的白光，瞬间冲破了黑暗。照出前方很远的一段距离。

雨一直在下，落在头顶的树冠上，发出“哗哗”的声响。

三人脱去笨重的雨衣。在入口的两棵大树之间绷紧一根绳子，雨衣展开挂在上面，等返程的时候再取。

这样的密林，平时极少有人进。更何况是雨天。

密密麻麻的灌木中间，被伐木者人为踩出一条土路。沿着土路行进了半个多小时。视野突然开阔了起来。比货车轮胎直径还粗许多的大树，被盗伐者偷走了一大片。留下一个个齐腰高的树墩。

在这片树墩对面，罗凡的矿灯一晃，落在一袭白衣上！

“你们看见了吗？”罗凡一怔，黑暗的森林里，白衣的反光尤为明显。

三盏矿灯聚焦在一起的时候，一个披头散发，耷拉着脑袋跪在地上的白衣女人出现在视线里。她双手举过头顶，一动不动。

这片林子他们来过好几次，每次都会在这个位置歇脚，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怎么办？再往前不到两百米，就是一处绝佳的狩猎点。那里藤枝交错，各种叫不上名的野果，吸引许多平日难得一见的野物。

就这样回程心有不甘，绕过去，费时又危险。

“差不多了，走！”老段阴沉着脸，目光如炬。丢掉抽完的烟头，坚定的带头走过去。

黑子紧跟在他身后，抱着猎枪，时不时回头张望队伍最末尾的罗凡。

经过白衣女人身边的时候，他们没有停顿，连眼神都没瞟过。就这样淡然的从她跟前走过。

罗凡很纳闷。他停下脚步，细细打量着这个怪异的女人。她的手心捧着一只色彩艳丽的野山鸡。那山鸡蹬直了腿，浑身僵硬。应该已经死去有段时间了。

罗凡好奇的拾起那只山鸡，一大坨挪动的蛆虫从腹中掉落在女人的手上。本能的甩手，他猛然一惊，往后退了两步。

黑子听见了罗凡的惊叫声，惊恐的回头探了一眼。

黑子扯了扯老段的衣服，埋头赶路的老段骤然停下，和黑子挨在一起。怵然的看着罗凡。

女人刷一声快速的抬起脑袋。煞白的脸上，绽着阴冷的骇人笑容。一对死鱼般朦胧的眼睛，没有眼白，只有一对灰蒙蒙的大眼珠！

完全没有防备的罗凡吓傻了眼，发紫的嘴唇哆嗦了许久，一屁股坐在地上，连滚带爬朝着黑子和老段的方向奔去。

身后的女人笑出了声，恐怖的笑声在阴森的树林回荡。她的脸开始扭曲塌陷，很快消失在身后的黑暗中。

三人一路尖叫着逃出了好远。不知不觉已经穿过了狩猎的区域，闯进了密林深处。

精疲力竭的瘫倒在一起，每个人惊恐的喘着粗气。生怕丢了呼吸。

“那鬼！你们，为什么看不见！”罗凡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紧张的回头张望。

“那是当做没看见！能甩掉算是运气好，要是一不小心被缠上。指不定会怎么样！”老段给了他一个白眼。面朝树冠，反手撑着半个身子，神色不安的回道。

黑子胸口发紧，一时说不出话。

他紧紧闭着眼睛，心有余悸的抹干脸上的汗水，缓了一阵，才接着说道：“深山老林，不少年代久远的孤坟。那些孤魂野鬼啊，怨气微弱，不足以附身活人，只能像寄生虫一样，附身在坟前栖息的飞禽走兽身上。若是野物被杀或者正常死亡。附身的鬼魂便会伫立在原地，等待着下一任宿主。”

“那你不早说！”罗凡听后，愕然的骂道：“老子吃了这么多年野味，你现在才告诉我！？”

“他们没能力取人性命。一般会潜伏起来，伺机吸取阳气。就像吸毒一样！”黑子顿了顿，尴尬的笑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确定女鬼没有追来，缓过神的众人干脆就在原地蹲狩猎物。

密林深处，各种叫得上名，叫不上名的走兽很多。

这趟虽说受到不小的惊吓，他们的收获亦是颇丰。

返程时候，黑子和罗凡担着百来斤重的野猪。

老段的麻袋里鼓鼓囊囊，除了野鸡和野兔，还有一只稀有的狍子。

收获的喜悦，暂时冲散了女鬼带给他们的恐惧。

按照一贯的规矩，为了规避检查，他们在停车的位置就地瓜分了猎物，隐藏在后备箱放备胎的那个凹槽里。分时段离开。

回到家已是凌晨。微信确认暗号之后，他将猎枪和野味藏进了储藏室。

卧室里，妻子睡得正酣。

大雨过后，素净的天空，月明星稀。

轻轻躺在妻子身边，罗凡久久不能入睡。脑海中总是浮现女鬼那张惊悚的脸庞。

他翻转个身，松动的床板发出吱呀的声响。

罗凡怵然一惊，后脊冰凉。

刚才的吱呀声里，夹杂着一声微弱的轻咳。咳嗽声虚弱低沉，分明是年迈的老人。

怎么办？他想起黑子那段话，惊骇万分。

屏住呼吸，他故意将身体定住。尽量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然后鼓起勇气，迅速将半个身子倒挂在床沿，往床底一探！

像是触电一般，罗凡全身的毛孔顿时炸开，汗毛倒立了起来。

眼前的一幕，险些吓得他爆血管！！

狭窄的床底，犹如春运的火车一般，挤满了青白肤色的鬼魂！

他们微微张嘴，透过床板的缝隙，贪婪的汲取妻子和自己的阳气。

罗凡的突然窥探，惊扰了他们！一张张面容开始扭曲，塌陷在黑暗里。

……

罗凡忘了哪儿求来的道士。花了近万元的驱鬼费用。

惊恐的经历留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阴影。

野猪肉和猎枪埋进土里的那一刻，他仰望着宁静的夜空，一脸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