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诉

【对不起，住进了你的家，还将你拒之门外。】

“你，你们怎么又来了！”见到物业，陈博伫立在门口，一脸无奈。

“不好意思陈先生，我们也不想总打搅您，只不过——”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物业，眼角的余光扫了扫身后的一对老年夫妻。继续说道：”已经一个礼拜了，他们每天都在投诉，午夜十二点到凌晨三点之间，你家传出持续的婴儿啼哭声，让她们焦躁，无法正常入睡。”

“叔叔，阿姨！”陈博顿了顿，眯起眼睛，深叹了一口气，径直走过去，握住两位老人的手，痛苦的解释道：“我家真的没有孩子，我就一靠低头码字混口饭吃的单身狗。拐卖孩子就更不可能了，既没贼心，也没贼胆。自从你们搬进来，已经投诉第三回了。最近拖欠出版社的稿子，我已经够烦的了，求求你们，不要这样！”

两位老人眼圈漆黑，眼袋很重。他们憔悴的对视，露出有苦说不出的神情。

“嗯，是这样的陈先生，如果方便的话，最好让我们进去看看。三番五次的投诉，说实在的，我们也很为难。当然，这只是一个建议！”物业小伙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额前微微渗出汗珠。

物业的建议，虽然破坏隐私，却是自证清白的好方法。

沉默了一阵，陈博点点头：“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带着他们“参观”了客厅，厨房，卧室。最后是挨着老两口卧室的书房。

陈博的家里，虽有些凌乱，却不算邋遢。

“好了！我相信陈先生。二老有什么看法！”物业拍了拍手，面朝两位老人问道。

老爷子颤颤巍巍的踱步到墙边，犹豫了一会，缓缓的将耳朵贴上去。蹙起眉头，一会又慢慢舒展开。望着老伴，茫然的摇头。

“我这个人喜欢安静。所有的墙面都做过很好的隔音处理！”陈博摊开双手。

“图便宜图便宜！你本来就睡眠不好！还闹得这么糟心！这哪是养老啊！催命呢！不孝的东西！”老爷子眼里含着泪水，生起气来。激动得剧烈咳嗽。

老伴心疼的扶着他，在背上顺着气。

”便宜？”陈博和物业疑惑的对视了一眼，看这两位老人的样子，不至于有钱到三万一平米的房子还认为便宜的地步。

陈博努力回忆上一任屋主的样子。应该是对小夫妻，男主身材矮胖，浓眉大眼，发际线比较高。女主娇小柔弱，肤色很白，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很好看。

记得最后一次见他们，应该是三个月前，女主生完孩子，回家坐月子。那段时间经常撞见有亲戚串他们家的门。

结婚生子，正是生活需要安定的时候。这里的房子结实安静，采光还好。怎么会说卖就卖了呢？

“浓眉大眼一个胖小伙，说是要移民，急着卖房子！三百万的房子，八十万卖给我们。在我们考虑的时候，他打电话过来，又便宜了十万。我们这才动了心。住了进来。”老爷子气顺了些，他老伴说话的时候，眼珠子一直打转：“哎！还以为捡到了便宜，没想到——”

七十万？会有这样的好事？陈博觉得不可思议。隐隐一惊，问道：“买房子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他爱人？抱着一孩子，大概这么高。”

“没有！”陈博比划完之后，对方想了想，摇着脑袋。

“这就奇怪了！卖房子这样的大事，一个人出面？”陈博喃喃了几句，随即又自言自语道：“或许女人带着孩子回老家也不一定！”

这一栋楼每层只有四套房子，对面两套中间隔着回廊和电梯间。就算偶有小孩哭闹，不可能传这么远。

物业和老人离开后，陈博一直心神不宁。

当天午夜。桌上的咖啡已经冰冷，书桌前的陈博，既无写作灵感，又感觉不到困意。

端着咖啡回到客厅，空荡荡冰箱，令他感到一阵失落，焦躁的往沙发上一躺，随手打开了电视。

电视似乎受到了信号干扰，画面一直跳转不定。

陈博更心烦意乱。

开窗透了会气，远远的发现楼下拐角的便利店还亮着灯。

他莫名的想吃一碗泡面。

靠近到门口，隐隐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幽幽的哭声。

透过猫眼探了探，从门口到电梯间，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以为是幻听，轻轻将门打开一条细缝，哭声顿时清晰了起来，幽怨凄惨，令人毛骨悚然。

他探出半个脑袋，隔壁门口，一个娇小的身影蹲在地上，哭得浑身抽搐。

奇怪的是，那哭声像是漂浮在空中，连声控灯都没感应。

陈博壮着胆子咳嗽了一声。回廊里的声控灯刹时全都亮了起来。白色的灯光下，他见到了上一任女屋主。她肤色惨白如纸。猛然抬头，瞪着一对血红色的眼睛！神情愤恨幽怨。

女人停止了哭泣，僵直的立起，尖啸着扑了过来。

眼看就到了陈博的跟前，赫然消失在一阵阴冷的风中。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陈博怔怔的僵在门口，头顶的寒气炸开，手无足措，骇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怎么回事？清醒过来的陈博反复搓着冰冷的脸庞。恐惧与不安，萦绕不散。

他喘着粗气，踟躇了一阵，敲响了老两口家的门。

痛苦的老伴见到陈博，又惊又疑。

进门是一道玄关，玄关上镶嵌着一面亮闪闪的八卦镜，加深了陈博心里的忐忑。

果然，门口的陈博听见了卧室里传来的婴孩啼哭。

他的脸上神情复杂，老太太也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一阵。一前一后进了卧室。

老爷子的神色看上去更为憔悴，痛苦的蜷缩在床角，捂住耳朵，不停的叹气。

啼哭声不断在耳边回荡。仿佛一个看不见的婴孩，正藏在房间的某个角落。

陈博蹑手蹑脚的来到床头，哆嗦着苍白的嘴唇，他的呼吸急促，耳朵贴紧了墙面。

不一会，他惊恐的从墙上弹了回来。

“里面有东西！”陈博低声说了一句，赶紧将老两口接回了家里。

陈博怔怔的瘫在沙发上，对面的老两口颤颤巍巍的拥抱在一起。

夜色微凉，他安排老两口睡在客房，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门也相互敞开着。

陈博一口气喝干了茶几上的冷咖啡。脑海里开始勾勒各种可能的情节。

他一夜没合眼，直到天边微微泛白，才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老两口不仅将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甚至准备了一桌香喷喷的午餐。

在物业和警察之间反复思忖，最后见到了眼镜男。

“什么？凿墙！你疯啦！”

陈博没有疯，他清醒得很。为了一探究竟，他专程下楼买来了钢钎和镐子。

夺下了眼镜男手里的对讲机，当着他们的面，凿开了墙壁。

凭着直觉，陈博很快在墙里找到了线索——一只用保鲜膜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塑料袋。

剥开保鲜膜，无法言喻的恶臭弥漫。

塑料袋里蛆虫挪动，幼小的尸骨，被黄色的尸水包围。

众人大惊失色。惊恐的眼镜男吓落了鼻梁上的眼镜，几声尖叫过后，吐得一塌糊涂。

天色渐暗，为了防止物业提前报警。陈博将面如土灰，手脚发软的眼镜男请进了屋子。由老两口一起照顾。

想起昨晚在门口见到的女屋主，陈博已经猜到了案件的情节。

他现在只需要确定一件事，就能完美的帮助警方探个水落石出。

虽然没有把握，他还是决定试一试！

午夜，一具黑影悄无声息的来到老两口的门前。她尝试往门里钻，却一次次痛苦的弹了回来。

“嗨！”早就蹲守在门后的陈博，忐忑的来到她跟前，紧张的打了个招呼。

早些时候，这层楼的声控灯泡已经全部被取下。

女屋主一怔，皱着鼻子嗅了嗅，猛然扑到他跟前。血红的眼睛，咯咯作响的牙齿，紧紧贴着他的脸。

“你在找他！”陈博的声音在颤抖，颤颤巍巍的手心，捧着一个木盒子，木盒子干净柔软的内衬上，安稳的摆着那具洗净了的幼小尸骨。

“啊~”女屋主的脸上慌乱的露出一抹惨笑，她小心翼翼的托起木盒，像抱孩子一样，捧在胸口。

她轻轻拍打着木盒，嘴里哼起幽幽的歌，血红的泪水，滑过惨白的脸颊。

陈博默默的守在旁边，内心的忐忑与惊恐，渐渐成了感动。

“是他干的？”他挂着泪珠，轻声问道。

女屋主点了点头。

“你的身体在哪？”

女屋主示意陈博伸出手掌，用冰冷的手指，在上面慢慢写着字。

“地~下~车~场”

陈博的嘴角微微一翘，心疼又毅然的说道：“放心，警察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女屋主感激的点了点头，恋恋不舍的将木盒轻轻交还给陈博，僵直的起身，深深的鞠了一个躬。

阴风离去的时候，她怀里多了一个安详的宝宝。

报案之后，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藏匿在后备箱的尸体很快在地下停车场被发现。

逃亡的嫌疑人，不久落入法网。

隔壁的老两口不仅没有因为这件事搬走。对待陈博更像是一家人。

眼镜男时常来串门，不是因为投诉。

陈博将这个故事写进了小说。